47.驿站

梅小兰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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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赵秀秀勉强一笑, “秀秀本是闺阁女子, 在闺学中读书习字本是长辈要求, 为的也只是以后嫁了人在后宅中管个账本, 不被下面之人糊弄。只是秀秀自小不安于室,那次听殿下一席话, 茅塞顿开, 只将殿下当做平生唯一知己,心中……心中也着实存了仰慕之情……”

    成钰拧眉, 并不记得自己对她说过什么能让其有醍醐灌顶的话。

    赵秀秀见到萧成钰皱眉,会错了意,忙解释,“真的只是仰慕!秀秀自知资质驽钝,配不上殿下龙章凤姿,原只想将这份仰慕珍藏心中,那晚在皇宫之中我赠殿下荷包的行为确实唐突, 实不该是大家闺秀所为之事, 之后私下里已经后悔不迭。后来秀秀隐约听说皇后犯忌于陛下, 又听说殿下陷入春闱案之中,心中虽有焦虑,却奈何自己无能, 虽对殿下所言向往,却并不无木兰从军的勇气和能力, 只能困于四方之室。”

    她面带自嘲, “我也知道, 来此拦着殿下的去路确实不妥,犹豫再三,却仍旧没忍住……”赵秀秀笑着含泪地看她,“三日之前长辈已经为我议定了一门亲事,未来夫家将会于赵家有鼎力之助……”

    成钰不妨听到这样的消息,愣了一下后才道:“恭喜赵姑娘。”

    赵秀秀闻言,惨淡低头而笑,“多谢殿下……秀秀知道殿下此去山东是带着钦差之命,要查的案子或许还与赵家有些干系,我没什么能为殿下做的,只想提醒殿下万事小心,进了山东后,殿下当处处谨慎……秀秀本想问殿下几句话,但转眼一想,事已至此,再多问也并无甚意义,秀秀只能恭祝殿下,早日寻得心爱女子,能与其,白首……到老……”

    成钰叹了口气,终于对她提起的事情有了点印象,似乎是去年平王府刚立,一群人来暖灶那晚,她送赵秀秀离开时与她说过几句话,具体是什么,她早已忘记,没想到对赵秀秀竟然有这么大影响。

    *

    一行人走远,成钰回头去看,赵秀秀仍在原地,面对他们的方向久久站立。

    九金在旁边一边骑马一边哈哈大笑说:“往日在西北时周围都是一群糙爷们,只觉得殿下长得瘦弱,和其他爷们相比显得女气,没想到殿下这模样竟然招京城贵女喜欢,属下看那位姑娘长得挺标致,殿下如今年龄不算小,若暂时没娶王妃的打算,不如先将那姑娘收入府里,也好全了彼此的念想。”

    九金在边疆跟着还是慕青的平王时和她说话就从没什么顾忌,大大咧咧习惯了,在王府里有所收敛,出了京城就好像彻底撒了欢的野马,立马口无遮拦。

    在场的都是从西北回来的,原是赵祥和的手下,都知道成钰曾经的背景,此时听九金说起往事,也都没什么诧异,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笑着随声附和。

    萧成钰干咳一阵,朝着九金一马鞭甩过去,被他“哟哟哟”地一踢马肚子溜开。

    她色厉内荏地训斥,“不要胡说,赵姑娘可是大家闺秀,容不得你背后编排,前些日子刚定了亲事,这话若是传出去,于我没什么大碍,于赵姑娘却是名声有损,今日之事你们的嘴都给我闭紧了!就当什么也没看到!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她渐渐正色,“此去山东,看似是陛下给我指派了个轻松的活计,但我总觉得此行没那么简单,你们在外面野惯了,被圈在京城这么久陡然被放出来要撒个欢不要紧,但到了山东后一切小心行事,你们一言一行的背后是我,而我代表着朝廷,时刻记着这一点,别太忘形了!”

    身后的侍卫私下里虽然性子野,但早被赵祥和操练得令行禁止,此时听成钰吩咐,立时抱拳应诺。

    九金开口问:“这位姑娘也姓赵?难道和赵总兵是一脉?”

    成钰摇头:“赵总兵是陇西赵氏,是随从高祖开国的世族大家,这位赵姑娘出身河东赵,近年新贵,康王的母家,是皇亲,”她从身后众人的身上扫过,淡声说,“现在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忌讳了?你们方才的话,我只当没听到,若再有下次,别指望能轻易逃过了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从汴京府到山东地界花了六天时间,在第六日傍晚抵达直隶与山东交界宁州府外围的邢阳县城,这些天所有人顺着官道而来,一路上没怎么进过城,这次也直接进了设在县城外的驿站。

    驿站差役看过文书后,知道是京城来的大官,恭敬地派人接过二十多匹马牵到后面喂草料,又将人引入驿站安排食宿。

    驿站主事一路跟在成钰身旁引路,她被领到后院一间卧房门口,主事停下脚步伸手推开房门笑着回身道:“大人远道而来,小的未提前得知,饭食粗鄙,未来得及提前备好,还望大人海涵。”

    成钰在吃穿上一向没什么要求,吃饱穿暖就行,闻言只是道:“不碍事,随便上点东西,能填饱肚子就行。”

    主事看了看跟在成钰身后冷着脸寸步不离的无方,犹豫了一下问:“那这位官爷如何安排?”

    不等成钰开口,无方已经说:“就在大人旁边给我安排一间就好,饭菜也请随意。”

    见成钰没有拒绝,主事又殷勤问:“大人要不要小的给您提前备好热水,一路奔波必定疲惫不堪,洗一洗能睡得安稳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个成钰犹豫了一下,出来这几天,她确实没有痛痛快快洗过,晚上到了驿站都是打点水随便擦一擦,出门在外她不敢大意。如今进了山东,往前也不过两三日行程就要到济州,到那里她就更不能安安稳稳洗澡,这天一日热过一日,马上就要入夏,奔波这么多天一身臭汗再不洗就要馊了。

    她考虑片刻就同意了,主事应下,笑着弓腰看着成钰和无方进屋,很快就退了下去。

    但那人退下之后他没有往后厨的方向去吩咐,而是走出院子,径直往值房的方向而去,进了值房,他探头往外看了一圈,确定身后没人跟着,这才将门关严实了。

    屋内摆了一张八仙桌,桌子上点了蜡烛,这种小地方没有琉璃盏那么高级的玩意儿,蜡烛上只用纱罩罩住,桌旁坐了个人,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褐短打,一身风尘仆仆,看样子也是刚到的,手边放着一张折好的宣纸。

    主事走过去小声道:“大人,能否让小的再看一眼这画像?”

    那人一张黑脸,眼白偏多,看人似乎都是在翻白眼,主事不敢与这人对视,伸手从桌面上拿过那张宣纸,打开确认后笃定道:“大人来得巧了,刚小的去迎的就是这位官人,是从京城方向来的,上面是直隶府盖的印玺,小的不会认错。”

    黑脸睁大眼,眼白更多,他说:“确实巧了,人来得还真快,京城那边一来信我们就马不停蹄地安排,竟然这么快就已经进了山东地界。”

    主事毕竟胆小,又陪着笑脸确认:“大人让小的干的,该不会是什么违法之事吧?”

    黑脸笑着说:“你不必担心,绝不让你冒险担责,你只需稍加引导,引着他们去邢阳城里听听戏,或到周围的好去处游玩一二,让他们耽误点时间,不要太快到济州府就行,但你也不要太刻意,让他们发现什么端倪,后面他们要经过的驿站我已经吩咐过,办的是和你一样的差事,此事到底如何,全看你的脑子,若办得漂亮,府台大人处少不了你的好处!”

    主事忙小鸡啄米地点头,笑得满脸褶子,搓着手说:“大人说的小的都明白,只是这些人是什么来头,大人总要从指头缝里给小的透露一些,小的才好办事。”

    黑脸斜睨他一眼,“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,怕得罪京城来的大官?”他冷哼一声,“你放心,要不了你的脑袋,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你也不懂?他这么年轻,能当什么大官,京城来的大官哪个不是讲排场装门面,巴不得知府亲自迎接,有谁像他这样悄没声息只住驿站的?府台大人身后是谁你小子能不知道?你将你的心放回肚子吧,就算天塌下来,还有高个子顶着呢!”

    没多久,黑脸从驿站主事值房里出来,趁着夜色让人牵了喂过草料的马,出了驿站往东北方向而去。

    驿站后院客房外,一个近卫抬手敲门,听到里面首肯才推门而入。

    无方守在房内一角,成钰坐在桌旁,直接开口问:“发现了什么不妥?”

    赵秀秀那天说的话实在有点惹人怀疑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,所以从昨日快进山东地界开始,成钰便让无方安排近卫每晚在住宿地周围排班巡查。

    成钰换位思考了一下,若是自己在任区内做了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,朝廷派了钦差来查,她肯定是要提前了解钦差的行动和位置,做到知己知彼,不管犯法与否,都没坏处,若是当真干了坏事,也可以提前做好准备应付钦差,或者收买或者拉拢,若两者都不可行,能糊弄就糊弄,把人哄好了弄走就成。

    她安排近卫巡查周围,一方面是保证自身安全,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知己知彼,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。

    近卫闻言道:“回殿下,属下在巡视马厩时发现,在我们一行到达驿站之前,也来了一个人,马槽里的草是新添的,来的时间恐怕也就一刻钟之前,应该与咱们是前后脚,只是那人方才又骑马离开了,不知这算不算不妥。”

    成钰挑眉,“往哪个方向去的?”

    近卫:“东北方。”

    成钰点点头,“我知道了,你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近卫离开之后,成钰安静下来思考,几个月相处下来成钰也发现了,无方不是多话之人,甚至有点闷,带着点可爱的耿直,她若不开口,他不会主动问问题,是个执行力超强的好属下,但这种需要动脑的事情几乎与他绝缘,是以她也没有去与他商量主意。

    没多久,主事亲自端了饭菜进来,摆好碗筷后笑着说:“热水小的吩咐了厨房正在烧着,大人还有什么吩咐?”

    成钰拿起筷子,“没什么了,你去忙吧。”

    主事笑道:“那行,大人若有吩咐,可派人去叫小的,”顿了一下,他又说,“对了,这两日邢阳城里有庙会,大人若不急着赶路,可进城看个热闹,县城里两个歌舞坊要斗魁,可是一年难得一见呢!”

    “斗魁?这小地方还有歌舞坊?”

    主事见这位大人敢兴趣,觉得有戏,立马顺杆子往上爬,“就是两个歌舞坊里分别出歌姬,琴棋书画比拼一番,选出个花魁来,听说今年的斗魁大赛明府大人也会去点评,这可是一年一度的盛事!”

    成钰一脸感兴趣,“行,若有时间我就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主事见事情办成,又客套两句后正欲转身离开,成钰又突然漫不经心地问道:“今晚还有其他人也来驿站借宿吗?”

    主事立马回:“没,只有大人这一拨来。”

    成钰夹起菜吃一口,随意道:“知道了,你去吧。”

    等主事离开,成钰吩咐无方将九金叫来,三人在房中一番筹划之后,其余两人各自回屋。饭后洗澡睡觉,当晚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,第二日一早九金来敲门,没多久又离开,只是出门的九金看起来比原来瘦了点,有几分不和谐。

    清早,二十多匹马被牵到门口,一行人出门上马,经主事指点,往邢阳县城的方向而去。

    看着马上的背影渐行渐远,主事长舒了一口气,随即想到马上就要到济州城享福,顿时又满头热血。

    *

    萧成钰一行在官道上走出两里地,眼看就到邢阳县城门口,这才渐渐放慢速度。

    跟在“萧成钰”身后的“九金”突然开口,竟然是成钰的声音,“就到这里分开吧,九金你就扮成我的样子一路游山玩水,路上有像昨晚驿站主事那样推荐去处的你就去,若遇到当地官员招待的你就敞开胸怀接着,按照我与你们约定好的时间到济州府会合,你路上该吃吃该玩玩,若真像我猜测的那样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,那人也不会对我太了解,所以你这样应该可以糊弄过去,注意点不要露大破绽就行,无方我带走,其余人跟着九金按原路线继续往东北方向走,我往北绕道德州再往东去济州,顺便在河北边界办点事儿。”

    扮成萧成钰的九金开口:“属下还是有些不放心,无方大人虽然身手好,可山东毕竟不比京城,到了别人的地盘上……”

    萧成钰:“所以我才让你扮成我,这样不就做了我的挡箭牌?济州府的人应该只是想拖延我抵达的时间,没想对我怎样,他们也没那个胆子,行了,放心吧,我有分寸!”

    见九金还想开口,成钰又道:“怎么,对自己的易容模仿术没信心?”

    九金对这个绝活一向自信,当初打入沙盗敌营打探情报都没被发现,假扮个把人游山玩水有什么难的?当即“嘿”了一声,拍着胸口保证,“殿下放心,属下必定不辱使命!”

    两拨人在邢阳城外分开,一拨继续进城去参加庙会,已经和九金悄然换了身份的成钰带着无方绕过邢阳县城直接往北,按照昨晚计划好的,经聊城进德州府抵达山东与河北边界,在那里她会去打听一下她二叔萧放所说的那个医女,然后再往东进济州府与九金会合。

    原本成钰并没有将此次山东之行当回事,只是经赵秀秀提醒后多留了点心,没想到一进山东地界就有人按捺不住了。

    可越是这样越让她觉得有人在心虚,若她按照原来的路线走,估计一路上会在地头蛇的安排之下顺利抵达济州府,路上还能多游玩几天,途中估计不会听到什么关于她此次来山东要巡查的事情,就算听到,大概也是乐观的消息,那样就是一直钻进地头蛇布置好的套子里,闭耳塞听成了聋子瞎子,他们想她知道什么她就只能知道什么。

    恐怕这山东地界上还真是窝藏着一条见不得光的大老鼠呢。

    她偏偏不走寻常路,是神是鬼,先摸清对方底细再说!

    *

    济州城内段氏祖宅外,年轻男子一身月白斜襟缺骻长衫,背上背着一个包袱,看形状里面该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。他胯|下骏马漆黑油光、神采飞扬,抵达祖宅门口时一勒缰绳,骏马人立嘶鸣。

    段氏祖宅大气恢弘,朱红大门和高高的门槛充满厚重森然,门口两座石狮镇宅,门楣的牌匾上仅有的“段宅”二字晦暗沉郁,不需其他修饰,一个“段”已经代表一种超脱凡尘的高贵和与众不同。

    门内有门童听到外面动静,开门探头问已经踏上门阶的男子:“你找谁?”

    年轻男子没有出声,直接递上拜帖,门童疑惑接过打开,一眼就看到上面的“段”字,等看全了名字,心中不由犯嘀咕,这拜帖上的名字怎么看起来有些耳熟。

    门童抓耳挠腮的功夫,老门房呵斥一声,从后面探出脑袋,看到门外之人的那一刻,老脸立马红光一片,喜笑颜开,顾不上招呼,转头冲着门内喊话:“快去通知老太爷,京城的五公子回来了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