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7.八苦

御手洗大福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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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不单只是胡非,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
    四灵台上,正准备离去的掌门和诸位峰主也站住脚步,无执看向高处,只见一白衣男子踏云而至,他登时高声疑道,“浮丘长老?”

    那男子落到台上,背手而立,淡淡然只道,“这孩子我带走了。”

    他鼻梁细挺,是个长眉细眼的相貌,一头及腰的黑发绸带似得随意散在身后,却因神情冷然,不会让人觉得轻狂了去,反倒自有一派出尘绝艳之势。

    浮丘话音一落,引得众人喧然。

    无执上前一步,对着他恭敬一拜,却是问道,“浮丘长老这是何故?此子没有灵根,入不得大道。”

    浮丘不去看无执,垂眸往台下扫了一眼,他一双墨染似的黑眸无波无澜,漠然掠过台下一排蓝衣的弟子,在经过胡非时略微一停,“我自有我的道理。”

    胡非不晓得他有什么道理要收自己这个没有灵根的人当徒弟,也不晓得这位浮丘是个什么人物。可从掌门对他的态度来说,怎么也是个大人物,一个不应该看得上自己的大人物才对。

    他痴傻了一样盯着台上,伸手推了推身旁的西野炎,“阿炎,我是不是还没睡醒啊。”

    西野炎也盯着台上沉思,反手掐了胡非一把,“醒没?”

    胡非疼的倒吸一口冷气,连连点头道,“醒了醒了。”

    可是,为什么?

    胡非想不通,他小心翼翼的望着台上的浮丘,胳膊上的疼痛未消,可他又已经坠入梦中了。

    连胡非自己都觉得他当不了浮丘的徒弟,其余的人更是如此。

    台上高坐的十位峰主皆站了起来,只有清余还不动,他严肃道,“浮丘长老一直高居庚桑峰上,不问门内俗事,今日却下得这四灵台,要收一个废根小儿为徒,您有什么道理,是不是都得说于诸位一听?”

    浮丘沉思半晌,才缓缓道,“此子是通过惊寒剑意走上来的第一人,他说不定能悟得惊寒剑。”

    无执笑叹道,“长老您是祖师爷的嫡传,连您都未传得惊寒剑,这个黄口小儿又去哪里悟得?”

    “就算他能悟得又怎么样!”

    清余厉声说道,“他没有灵根,不能修炼,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百年寿命的凡人,可您要是将其收入门下,日后就是掌门见着他都要对他行礼喊上一声师叔,那我天剑门还有何规矩有何纲常可言。”

    无执轻轻咳了一声,“浮丘长老,正是清余师叔说的这个理,若是您真看他于剑道上有天赋,不如先记到鹤林峰名下?”

    “没有灵根,也不是不能修炼。”

    无妄不咸不淡的开口说道,无执忙瞪过去让他别凑热闹,“师弟!”

    无妄恍若未闻,语气幽幽,“飞禽走兽,花草树木,若是有幸开了灵智,再得个千百年的造化,成了人形,便可像寻常人类修士一般修炼,也是没有灵根的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直直看向浮丘,无妄装作没听见无执唤他,浮丘也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,只道,“你们莫不是忘了,惊寒也是没有灵根的。”

    “浮丘长老!”

    只听清余沉声道,“祖师爷自本门创立初期,便一直在外仙游,行踪不定……

    顿了顿,清余没把“死活不知”这四个字说出来。

    “关于他的传言一直是玄之又玄。就连我也只在幼时,本门被其他门派打压围剿的那场恶战中见过他一面,那也是在九千年以前了。”

    “就算祖师爷是没有灵根的修士,然这近万年间来,又可曾出过第二个?我等知您不忍祖师爷传承没落,可您这样做又要将门中他人至于何地啊!”

    胡非不安的站在台下,从浮丘落到台上后,无执便抬手布下了结界,除了刚开始的一两句话,他们在台下只能看见台上众人在说着什么。

    他心里此刻除了焦急不安,就是疑惑,却没有了希望或者期盼。

    因为没有真实感,所以他只是紧张的望着台上那个白衣墨发,眉眼清冷的修士。

    他离得不算远,所以能很清楚的看见,他蹙了远山一般的眉,冷然的脸上像是有了不耐。

    然后,台下的新晋弟子们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,只见浮丘蓦地腾到了半空上,下一秒,胡非身体也飞了过去。

    西野炎也是一惊,下意识的伸手要去抓胡非,然而只有胡非的半片衣角从指间划过,他没能抓住胡非。

    他的手空落落的垂下来,不知为何,他的心也空落落的了。

    西野炎仰起头,看着胡非飞向高处,落到了浮丘身边,然后浮丘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四灵台,“从今日起,胡非就是我的徒弟,你等若是有不服,那便听好了我一句话。”

    “一年后的门派弟子大比上,清绝将用惊寒剑拿下第一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不成,浮丘长老又待如何?”

    “没有不成”

    浮丘凛然而立,铮铮道。

    清余自知自己长了副凶相,因此素日里说话行事一直做和善相,然而此刻,他是真的被这个不听劝的活菩萨气得凶相毕露,“若是不成,那这小儿便待不得我天剑门了,而浮丘长老您——也得将惊寒剑交到门中来!”

    “若是不成……”

    浮丘缓缓道,却又目光坚定,投向了清余,“那我便自裁于惊寒题字下!”

    说罢,他带着胡非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位活菩萨是入了什么魔障?”

    无执说出这样一句话,跌坐回了玉椅之上,哭也不是,笑也不是。

    这位浮丘长老,实际上,是在十六年前才正式入的天剑门。

    他登上天剑门时,旁人还只当是个修为极高的修士上门滋事,还是健在的清崖认出了他所佩的惊寒剑,才化解了一场干戈。

    清崖和浮丘密谈了一夜,第二日,他便对外称浮丘是一直在外游历的、洛水惊寒的传人,又将庚桑峰拨给他一人独居。

    然而,可笑的是,这洛水惊寒的传人,也不会惊寒剑法。

    洛水惊寒,惊寒剑,从数万年起,就仿佛只是一个传说。

    天剑门的初代掌门,也就是清崖清余的师祖,便时常对他们的师父说,“我的师父,叫做惊寒,他的名字,就是他手中之剑的名字。他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剑,这一方天地之内,绝无敌手。”

    然后他又笑道,“可惜你师父我资质愚钝,没悟得那惊寒剑,只得了些残意,另创了这天绝九剑。”

    他又摇头叹息道,“没人悟得了他的剑。”

    这番话说得太过吹牛,以至于谁都没有真信。

    那时的雾隐山还没有雾,也不叫雾隐山,天剑门周围,还有四个其它的门派。

    俗话说人多是非多,修士之间亦然,矛盾在天剑门偶然发现一座灵矿时爆发了。其它几个门派都不占理,干脆联合在一起,不但要抢灵矿,还要瓜分了天剑门。

    在山穷水尽的前一刻,青衫的剑修踏剑而来,仅一人,一剑,甚至几乎是一瞬,便让这四大门派,上万修士,大败而归。

    他发下话来,将这条山脉全归于天剑门下,让那四个门派连夜搬走。

    其中一门派掌门,不晓得哪里来的理直气壮,来同惊寒争辩,称他心狠手辣,冷血无情。

    惊寒朗声一笑,抬剑斩向那掌门身后,“若不是我心血来潮,想回我这死生之地瞧瞧,不然我的后人们可就被赶尽杀绝了。”

    那掌门身后立着一方巨石,不平的一面被斩得整整齐齐,惊寒的声音和着簌簌剑响反问道,“你们要斩我的根,还想我对你们手下留情?”

    掌门浑身汗毛耸立,往后一看,那巨石上铁骨铮铮四个大字。

    大道无情。

    此后,惊寒设了护山阵法,未曾留下一字一语,又悄然离去了。

    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,就连自称是他传人的浮丘,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。

    天剑门隐藏在白雾后,一天天繁盛起来,而洛水惊寒这四个字,随着时间恒古,又变得模模糊糊。

    “其实……也未尝不可。”

    清余闭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,那些太过久远而被尘封的记忆慢慢涌上来,让他心里又惊又疑。

    浮丘脚下凝了云雾,乘了他和胡非两人,胡非是跪在上边的,又湿又冷之间,他也是飘飘忽忽的,暂时忘记了思考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,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。

    浮丘腾云驾雾,直接上了十二峰中位置最高的庚桑峰,庚桑峰上是一片深绿的竹海,穿过这一片惊心动魄的绿,又有湍急的水流声传来。

    展目望去,竹林后居然置于一处断崖之下,那断崖上挂着一条银白瀑布,白花花的水激烈的砸向底下湖泊,水声轰鸣。

    二人落到了瀑布下方,触了地,胡非心里依然还是没有着落,浮丘朝前走了去,胡非顺着他的背影往前一看,才发现瀑布旁居然有一个漆黑的山洞。

    胡非呆愣的大脑更呆愣了,他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住在洞里。

    浮丘往前走了几步,见身后胡非还傻楞在那儿,便停步转身,可他一看见胡非,目光就暗沉了下来,像是思及起了不愿回首的往事。

    他垂下眼睫,阳光正盛,胡非听见他的声音透过湍急的水流声,慢慢的传过来,“人世有八苦……为哪八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