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.第十六章:长门怨

楚家璧人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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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肺痨这病,虽然难治好,但只要肯花大把银子砸下去,总还是颇有成效的。萧靖经历了一次霍祈的“假死”,总是害怕得患得患失,每天都要来偏殿看他,霍祈的殿里也是从早到晚飘着一股浓郁的药味,有了权势地位,就连这药的味儿,都仿佛比普通药味来得好闻。

    这药不喝白不喝,霍祈不亏待自己身体,只是太苦。见他皱着眉头,萧靖明白这药的滋味不好受,马上就送上蜜饯。若是萧靖亲手喂,霍祈就避开,长此以往,萧靖也懂霍祈根本不想亲近自己,也就不再老是非要手动犯贱,但也要在旁边盯着他喝下去。

    萧靖大概是被霍祈曾经作天作地的“假死”搞怕了,又被他的满嘴胡言乱语“神仙神仙”给弄得神神道道;萧靖就差没有把奏折搬到霍祈的偏殿里,尽管他很想这么做——如果没有楼年年的话。

    楼年年这段时间像是察觉了他的异常,或者说早就察觉了,总是不紧不慢的出现在他必经之路上,用早膳、午膳、晚膳,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他绑在身边。

    霍祈照旧吃吃喝喝玩玩睡睡,誓必将一个废柴进行到底,就这样又过了快将近一个月。北方传来消息,春去夏来,北方干旱加剧,土地干得像是龟壳,硬邦邦的根本没法下地种菜,整天都不下雨。更别说是秋天等收成了,百姓们苦不堪言,多了不少灾民。

    身为太仆令的陆启明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,索性用了自家的银两,搭了个棚子,亲自去布粥施善,在百姓心目中名声还算不错。

    陆启明是典型的面冷心热,只是他从小还算是娇生惯养长大的,一下子受不了这个临近的暑气,瘦了不少,还中了暑。

    陆启明躺在府里的竹榻上,小厮这时急匆匆跑来告诉他,有人给他寄了东西;包袱皮很素净,一打开,里面一半是山楂,一半是金银花,还有不少银票,没有署名,但陆启明却心知肚明,这究竟是谁给他发来的。

    会这么细心的,能料到这一切的,除了孟延,还能是谁!

    像是把苦胆里的汁水给挤光了似的,陆启明一下子觉得天都亮了,心里的郁结苦闷一扫而空,不仅不苦涩了,还觉得甜丝丝的;第二天就雄赳赳气昂昂的站起来,接着自己的大业去了。

    霍祈正在喝一碗侍婢给他端来的绿豆汤,里头很细心的加了薄荷,喝起来更加清凉爽口。萧靖送给霍祈两个侍婢,一个叫三月,一个叫留香。三月活泼开朗些,留香就相对沉默寡言些,端绿豆汤来的是三月,在三月眼里,正在喝绿豆汤的霍祈肤白长眉,眉眼如淡妆浓抹的画,长睫毛幽幽的,被水润过更加红的唇,仿佛是个画里走出来的美人。

    三月是个藏不住话的,她笑嘻嘻道,“奴婢一直听闻华适陆郎是个陌上人如玉似的妙人儿,现在一看,还真是比想象中更好呢。”

    “这绿豆汤挺好喝的,”霍祈放下碗,擦了擦嘴,朝着三月粲然一笑,“还能再来一碗吗?”

    三月被这仿佛能让“忽然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”的笑容给惊到了,麻木的接过碗;嘴上急切的说道,“好咧,奴婢马上给您端来。”

    留香走进来,眼睛对上了霍祈,在他耳边快速的耳语了几句。霍祈余光瞥到留香的虎口上有了裂痕,“苦了你了。”

    留香笑着,“哪里苦了,为孟郎您做事,奴婢心甘情愿。”

    留香远远看见三月朝这里过来,又很快离开了;霍祈垂下眼,萧靖一定想不到,自己会被他反将一军,留香是他很早就认识的一个姑娘,她本是江湖女子,武功不错,因着父母过早双亡,这姑娘一直浪迹天涯,再厉害的人也有疲惫的时候。她姿容甚美,为一个百姓打抱不平,女子之力终究无法对付七八个男人。那几个男人就是流氓,要对她行不轨之事的时候,被路过的霍祈救下。

    留香对霍祈一直心存感激,女人家的细心思,让她很早就看出霍祈对萧靖有不一般的感情。霍祈从不需要别人照顾,她无处回报,在萧靖做了摄政王后,需要大量的宫人,她为了霍祈,自愿入宫做了奴婢,没想到,还真有一天派上了用场。

    霍祈还是相信,好人有好报这五个字。萧靖要留香监视自己,留香反过来监视萧靖,生活,还真是无比戏剧化。

    “楼年年恐怕很快就能知道他在这里,”霍祈心想,“她表面上不会和萧靖闹,暗地里绝对会不满,这样各怀心思,照她那不依不饶的性子,多会想办法让萧靖吃点苦头。近来北边干旱,南边又大雨频发,要是再让边境的蛮子们闹上一闹,也够让萧靖头疼很久了。”

    霍祈想到萧靖不痛快,他心里倒是痛快了。三月见霍祈脸上的笑容从刚刚一直维持到现在,真觉得这主子真是温柔,比她伺候过得所有主子,都脾气温和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萧靖近来,也的确为北边旱灾南边水灾头疼得要命。脑子里每天都像炸开了锅似的,楼年年从来也不是个温柔的性子,他也没什么好同她说的。娶她,就是为了稳固朝纲,给自己一个结实的后台;为了哄她开心,让她全心全意信任自己,让西蛮和他大祁和平相处,他甚至连自己的恩师孟祁都付出去了,害得孟延都……

    当今的皇帝是个傻子,奏折都是他来批阅的。朝中有个大臣名为吕冠,乃是京兆尹,是前任骠骑大将军孟祁的挚交好友。这个人是个典型的蒸不烂、煮不熟、捶不匾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,刚正不阿是好事,但他总是明里暗里弹劾自己这个摄政王,那就让萧靖不太开心了。

    这位吕兆尹的奏折中,永远都是“你名不正言不顺怎么可以执政”、“皇帝就算是傻子也容不得你来插手”、“你治罪于一个好人,还是自己恩师孟祁”之类的话,反正就这几个意思,萧靖不用翻就知道。搞得现在萧靖看到吕冠这两个字,都要火冒三丈。

    偏偏萧靖还不能拿他怎么样,他已经落下一个负了恩师的骂名;要是再把吕冠怎么样了,他的骂名再加一等,什么“怕落人口舌弄死了孟祁的好友”,这样一来,会让很多陪他打天下的大臣都寒心。更何况,他近来还渐渐褫夺了镇国大将军的兵力,这个想当皇帝的心,连皇宫都快容纳不下了。

    萧靖满是惆怅,他决定去找霍祈,哪怕对方对自己不理不睬,也好过自己一个人憋一肚子火。

    萧靖这些举动全都一点不差的落在了阿满的眼里,也自然落在了楼年年狭隘的心胸里。楼年年抢先萧靖一步,找到霍祈所住的那个偏殿,想要把这个勾引了自己男人的狐狸精给抓出来,却不想,这个狐狸精既不在自己殿里,也不在萧靖那里,而是去了陆太后那里。

    楼年年扑了个空,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。她指使着几个谄媚的太监,把霍祈宫里能砸的砸了个遍,仿佛这样就能得到安慰似的,气鼓鼓的走了。

    留香把一切都看在眼里,不由暗暗惊叹霍祈算得确实准,他前脚刚走,这个刁蛮泼妇楼年年就来了;而且很快,萧靖也会到,看到这一切,他总不能觉得是人都不在这里的霍祈一时兴起砸着玩儿的。

    陆太后宫里并不多奢华,反正完全不是一个大国太后该拥有的规格。陆太后本不想见霍祈,可霍祈弄来了不少民间的新奇玩意儿,什么面人儿、空竹来逗那个傻子皇帝萧芷开心,萧芷哪儿知道他们有什么恩恩怨怨。他虽是个傀儡皇帝,但好歹还是个皇帝,放霍祈悄悄进来的能力还是有的。

    陆太后拨了拨耳旁的金莲耳饰,漫不经心地朝身旁弯着腰的宫女道,“翠云哪,你看哀家,这对掐丝金莲耳环,好不好看?”

    翠云恭敬道,“太后戴什么都好看,雍容华贵,就是同那般子凡夫俗子不一般。旁人是戴了这耳环好看,太后您是,这耳环戴在您身上,才熠熠生辉不是。”

    这夸赞的话,陆太后却忽然横眉冷对,她重重地哼一声,“你不过就是个低贱的奴婢,谁允你敢对哀家品头论足?巧舌如簧,口蜜腹剑!来人啊!给哀家,把这个对哀家不敬的丫头给拖下去,掌嘴一百!”

    翠云哀求没有用,她大哭,被太监给拖出去了。她不知道,若是平时,她说这些话,非但不会被打,反而会被嘉赏到怀疑人生;可惜今天,她没碰上好时机,被陆太后拿来给跪在地上的霍祈做了杀鸡儆猴的鸡,真是运气太差了。

    霍祈也看得透透的,他笑,“太后心情不好?”

    陆太后冷淡的瞥他,从上至下,“你竟然还没有死。”

    面对这陆太后开口就咒人死,霍祈也不恼,他点点头,“命贱者反而命大,草民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,结果阎王爷不收,还非要把草民给赶出来。阎王爷说,时候未到,等时候到了,再来收草民的命,也不算太迟。”

    陆太后冷嗤,“你还真是敢说,也怪不得宁贵妃和那个蛮子国来的女人都那般恨你。哀家知道你鬼心思多,但在哀家这儿,若是你不想被哀家找茬挨板子,就收起你的花言巧语。哀家不信你,哀家要的,可是你的肺腑之言。”

    陆太后深知此人可不会平白无故来找她,孟延这人,外表无害,可肚子里是满满的一包坏水;她之前也没少折腾他,可此人有价值,她懂迟早会失败,对孟延还是不敢太过火。挨个板子掌个嘴,解解气,顺顺心,也就罢了。

    霍祈也不拖沓,他也是打算朝陆太后讲实话来得。他拿出一张白纸,一副袖珍的画,朝左右看了看,唇角含笑。陆太后颔首,明白了,“哀家允你亲自呈上来。”

    霍祈真觉得,和聪明人说话最舒坦了。他将东西呈上去,陆太后先是看到画上的内容,娥眉一蹙。样子像是看到了鬼,她惊道,“你将宁贵妃的画像呈给哀家,是何意思?”

    霍祈秀美的脸上笑意被时明时暗的烛光照得神秘莫测,他悠然道,“这是草民去陆府时,看到的。”

    这宁贵妃的画像就是霍祈在陆府住得那段时日里所发现的——这副小像,是陆启明房间里挂着的。霍祈当时问过陆启明,为何会在自己房间里挂着曾经罪妃的画。陆启明回答他,“这是父亲硬要挂的,我也不想,总觉得要出事。”

    好在是霍祈看到了,不然还真要出事。霍祈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,但为了以防万一,还是要向陆太后来确认。

    陆太后听霍祈这样一说,就知道他心里肯定别有想法。可有些事情,关联了身家性命,甚至于九族,这都是大罪;她过去已经为了哥哥,为了私利,害惨了一个孩子。

    这件事就算是发酵发臭了!也要让它闷在罐子里!绝不可泄露半分!

    可霍祈已经在怀疑了,陆太后知道他聪明,言语上仍是平静,“那又如何。”

    霍祈倏地压低声音,“请太后遣散旁人,草民有要事要说。”

    陆太后也正有此意,见奴才们都走光了。偌大的太慈宫里就剩下他们俩,霍祈勾起淡红的唇,看上去万分狡黠。

    “太后,您就不想,让自家人重掌大权——”霍祈一字一顿,“或者,扶一个健全的皇子,坐上这个王位?”

    大风呼啸,殿外的风声好似无数人的哀鸣;太慈殿里的烛火扑地软下去,又春风吹又生的立起来,霍祈和陆太后对望,都从对方眼里,看到一个相同的影子。

    那是个充满了权利象征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