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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戴纳回到神殿的时候，所有人都下意识离他三步之外，根本不敢靠近。即便主君刻意掩饰，但他脸上也还是能看出浓重的阴霾。
他回来处理神殿的事务，接连几日的奔波使他感到疲惫。只要想想接下来还要再去永暗一趟，他就感觉到烦躁更甚。无论是欧尼斯特，还是永暗王室，对他而言都成了时刻要谨慎提防的大麻烦。
由桑格利亚火山群赶来约瑟克的火之王依格尼亚正在中庭等待，她北行是为了参加永暗公主的葬礼，顺路来神殿见一见朋友。
神殿建造在房屋内的中庭花费颇大，透明的弧形穹顶之下是被精心照顾的花园。从迦南带回的草籽均匀播撒在土壤中，与光明之国的植株混种，才养出了柔软的绿坪。玫瑰丛被仔细修剪过，白色的花朵开得饱满，香气浓郁。
依格尼亚坐在正中的圆桌旁，十分享受这样的景象，却在心里暗骂奢侈。
戴纳走进中庭之后，依格尼亚因为他浑身散发的低气压受到了惊吓。
“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依格尼亚敛起笑容，她大约能意识到，神域又出现了不得了的问题。
戴纳提起茶壶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。他低垂着眼帘，遮掩住眼睛里涌动的浪涛。
“冷泡茶啊，您倒是挺会享受的。”他被冰得颤了颤。
依格尼亚皱了皱眉，她听出了羽族话语里的不对劲。
“你对塔里奥斯都不用敬语，却要对我用敬称？”依格尼亚说，“火气大也不用波及旁人吧？我们当了这么久的朋友，有话可以直白说。”
戴纳放下茶杯，他抬起头，湖绿色的眼眸里带着慑人的冷光。
“塔里奥斯说，参加过乌莉丝的葬礼之后，就会去风之谷。”
他直白地把问题抛了出来。
依格尼亚握着茶杯的手有一丝僵硬，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人。
戴纳说：“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欧尼斯特和人类孕有孩子的呢？”
“三个月前。”依格尼亚叹了口气，“我去风之谷找药草，恰好就碰见了。”
中庭内一阵沉默，戴纳显然不会相信这样偶然的说辞。但他也没必要细究，不然对谁都没有好处。
“龙族能找到爱情并且安定下来太不容易了，我没来得及阻止他们的恋情，就只能祝福了。”依格尼亚难得正经，她说，“龙族太孤僻了，跟别的智慧种勉强可以相处，几乎不可能拥有爱情。”
她看起来还有别的想说的话，但她没有说完。
戴纳是明白的。
他知道依格尼亚为什么要隐瞒。对孤僻的龙族而言，同族很重要，依格尼亚对每一个同族都是友好和善的。她支持蒂亚达与羽族的爱情，就没有理由不去支持欧尼斯特和人类。
“我的立场更要偏向欧尼斯特一些。我们的年龄最相近，并且在同样残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，经历了同样的苦痛。”依格尼亚说，“蒂亚达和我们不同，她出生在荷耶格，在塔里奥斯的保护下长大。她感受到的从来都是温柔，养出来的性格也好到过分。”
白龙蒂亚达在降生时便低头亲吻了花朵，此后成长的路途上也爱护着神域的生灵万物。她曾为神域平定了毁灭性的战乱，数次赴死和拜亚对着干。她是神域的信仰，是恒久的光明。
无可否认的是，蒂亚达的确受尽了偏爱。
塔里奥斯那时的脾气阴晴不定，他对养龙这事嗤之以鼻，从来都懒得和未成气候的年轻龙族交谈。他在无妄海海边捡回了一颗不知物种的蛋，想要孵出来后尝一尝最鲜美的肉味，万万没想到孵出来的是一只龙。
那之后他的生活就变得非常糟糕，最初每天都要眼睁睁地看着小东西糟蹋他的花园，后来就要在圣城扒着灌木丛寻找不知道跑去哪里的幼龙。他对蒂亚达放纵、宠溺、迁就，任由蒂亚达去接近他深深厌恶着的人类，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了至高的辉煌。
戴纳眯起了眼睛，他在提及蒂亚达后总能迅速地冷静下来。
他和龙族终究会站在不同的立场，值得庆幸的是，塔里奥斯并未选择他自己的种族。不然，他想不出任何办法，也没有任何筹码去与掌握强大力量的龙谈判。
2
永暗之国的艾尔索普陛下并未被降临在王室的磨难击退，他如同精准的机械，把一切事情都处理的完美无缺。他不能再有一丝差错了，也许他的一个疏忽，就会葬送掉整个王国。
但此刻，是否出差错并不是他能决定的。
黑龙塔里奥斯在中午来到哈希雷默，特地来到城堡表达了对乌莉丝公主的逝去的悲痛。如果艾尔索普没了解过黑龙的脾气，他也许会感动得落泪。但他显然不是一位愚蠢的国王——他从幼年就听说过黑龙多么讨厌异族。
作为神域诞生以来的第一只龙，塔里奥斯拥有着最强大的力量。正如他漆黑的鳞片的色泽一般，黑暗、毁灭是他的象征，他引起的灾祸三番五次险些毁掉神域。他忤逆神座拜亚，曾与同族刀剑相向，甚至击沉了无妄海上悬浮的太阳。
塔里奥斯坏事做尽。但他对此满不在乎，在他的眼中，神域仅仅是可以随便戳弄的纸盒子。即使他的脾气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再暴躁，他隐居在圣城荷耶格，神域的子民也仍然惧怕他。
黑龙最讨厌的种族就是人类，其次是羽族。
在他眼中，除了龙族之外的智慧种都是卑劣的。他深恶人类的自私，轻视这生来就弱小的族类。而羽族除了寿命更长、多了一双翅膀之外，在他眼中和人类也没有多少区别。
他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，就是养大了给神域带来救赎的白龙。
不过黑龙这一千多年里性情变了不少，他能和身为羽族的神域主君勾肩搭背开玩笑，能和政治势力坐在一起谈判。
但即使如此，艾尔索普看到他也还是紧张得不行。
“别这么紧张，我又不会一口黑焰烧掉哈希雷默。”塔里奥斯吹着杯中的茶叶，看那孤独的一片叶子在杯子里晃晃悠悠地漂。
他坐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，一直捏着杯子玩，没喝过一口茶。
也难怪艾尔索普紧张，换做谁在这样尴尬的局面中，都不会有什么轻松的心态。
艾尔索普丝毫不觉得黑龙这是在开玩笑。
“请您打消这样的想法，您这样，我们会非常为难的。”
“我是来见故人的孩子的。”塔里奥斯终于说出了目的。
“故人的孩子……是指？”
艾尔索普有些懵，他想不出哈希雷默有哪个和塔里奥斯有关系的人。
事实上，依塔里奥斯这种恶劣的性格来看，他的故人屈指可数，而有孩子的也仅仅只有蒂亚达一个。
艾尔索普顿时慌了，他可真的没见过奥利维亚公主。
“是个魔人，年纪还很小。”塔里奥斯风轻云淡地说，“前段时间这小姑娘认欧尼斯特当了教父，这可不就是故人的女儿吗？”
艾尔索普：“……”
国王陛下这一口气硬是憋在了喉咙口，他刚刚险些被吓得晕厥过去，哪里想到是这么一回事。但没等他心头悬着的石头落下来，他就又一次紧张起来——欧尼斯特的教女，是永暗王室能轻易摆布的吗？
“我不是来给她说情的。她自己做错事自己担，死了也是活该。”塔里奥斯说，“前些日子我欠了她一块番茄吐司，趁着她还没死，我得赶紧把这债还了。”
古扎拉蒂捂住嘴巴，一个喷嚏打了出来。
隔壁的黑魔法师担忧地看着她，说：“你没事吧？这都第十三个喷嚏了。”
眼泛泪花的古扎拉蒂紧接着打了第十四个喷嚏，她觉得有谁在背后阴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