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6.孙频频

乐木敏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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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送到梅东来面前的资料卡,无论是资历或者是后台不错的艺人,比比皆是,做为欣荣当红代表的裴绣绣当然在行列之内。

    裴绣绣对拿下这次的拍摄还是很有把握的,欣荣的管理层也是这么觉得的,已经开始为裴绣绣量身规划健身安排及其他行程的安排。

    可就是这么让人大跌眼镜,裴绣绣落选了,当选的竟然是,许细温。

    因为在对外公布合作对象前,梅东来曾找过许细温,去林小雨的住处。

    你能想象林小雨蓬头垢面,气急败坏地打开门,冲着门外扰人清梦的外来者,声嘶力竭地喊叫的场景吗?

    林小雨用力睁眼睛,确定眼眶已经张开到极限,磕磕巴巴地说,“梅大师,你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估计梅东来也觉得突然找上门的行为有些突兀,他不太自在地撇开眼,“我找孙频频。”

    林小雨把许细温从床上揪起来,扔在客厅时,她同样是蓬头垢面的。

    “你找我?”相比较林小雨,许细温淡定一些,起码她看起来是很淡定地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地找拖鞋。

    梅东来点头,等许细温穿上拖鞋,他才慢条斯理地说,“我想选你,做我的女主角。”

    他说得有些慢,眼睛一直盯着许细温未施粉黛的脸,温声像是在做一个谨慎的承诺。

    许细温很草率地点头,“好啊。”

    梅东来用力地吞了口口水,表情奇怪,“你不问问,我什么选你?”

    “因为我适合。”

    梅东来一愣,转头,手抹着嘴角,忍着笑,点头。

    林小雨在房间里确定到梅东来的态度,提着的心才放下来,心想,果然没有看错,许细温还是很争气的。

    可这心只提到一半,又因为梅东来的下一句话而咣当掉在地上。

    梅东来说,“综合其他原因,裴绣绣会同时拍摄。”

    许细温想了想,问,“她是主角,还是我?”

    “不分主次。”

    许细温点头,说,好。

    等梅东来走了,林小雨出来,“这梅东来是什么意思,明知道你和裴绣绣合不来,怎么还让你们两个一起拍摄。”

    “裴绣绣人气在,他不能不选她。”

    林小雨叹口气,有些郁闷,“裴绣绣一直针对你,上次害得你住院,现在又合作,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。”

    “她给的食物我不吃不碰,应该没什么问题的。”许细温想到什么又笑着说,“你也说了,裴绣绣和我一直合不来,高傲如她,欣荣要花费多大精力,才能说服她和没什么名气的我,相同主角。”

    林小雨想想裴绣绣的脸,忍不住笑,“拍摄场,肯定会是鸡飞狗跳的。”

    说了会儿别的话,林小雨犹豫着说,“虽然你得到和梅东来合作机会,是真的有实力功底,可不能否认,我们走了偏门捷径,是不是该去看看方琳。”

    许细温心里正想这件事情,两个人一商量,就去看方琳了。

    经过几方打听,才知道方琳的住处。

    敲门许久,才有人来开门,竟然是个四五岁的孩子,个头比轻轻高,眉眼清秀白净,一眼看过去像谁,又说不出来名字。

    孩子歪着头,看着门外的陌生人,“你们找谁?”

    “方琳是住在这里吗?”因为家里有孩子,林小雨和小孩子沟通起来,轻而易举。

    孩子奶声奶气地说,“你们找我姨姨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诺诺,不要自己开门出去。”门口谈话还在继续,门里又一道声音响起。

    孩子跑进屋里,和说话的人打报告,“姨姨,门口有人找你,两个漂亮的阿姨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有我漂亮。”拐过墙角,看清说话的人,是方琳。

    没能一下子分辨出来,是因为她不同于平日里公众视线范围内的高冷,而是说话轻轻柔柔的,身上甚至穿着围裙,手里拎着锅铲。

    耐心哄着诺诺进房间,方琳招呼许细温和林小雨坐下,她煮水、泡茶,很漂亮整套的工具。

    “他选你了?”倒是方琳主动提起这件事情。

    许细温说,“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方琳笑,笑得空透明亮,“机会是你自己得到的,为什么谢谢我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你们的过去。”许细温跟着笑。

    方琳还是笑着,“那段糟糕的过去,还能帮到你,也算不那么糟糕了。”

    梅东来的名字,一次也没有提起过,关于他的谈话内容,也只是这么几句。

    说完了,就没人再提起。

    许细温和林小雨从方琳家出来,两个人都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等车来时,林小雨说,“你觉不觉得,诺诺长得很像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许细温漫不经心地应着,心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。

    林小雨接着说,“原来她不是情伤后堕落。”

    “她真傻。”许细温突然说。

    林小雨没听清,问,“什么?”

    许细温说,“她是真傻,我不是,我们不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林小雨点头,同意,“已经分开,却生下这个孩子,几乎是自毁的行为,的确不应该……”

    许细温打断她,“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教堂吗?”

    林小雨吃惊,“你什么时候信基督教的?”

    “做了亏心事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司机很尽职,以为她们是要旅游,把她们送到最大的教堂。

    许细温和林小雨完完整整听完一堂课,做了祷告,林小雨把心里祈祷的事情说完,睁开眼睛,看到许细温还低着头,嘴巴蠕动,还在说话。

    别人停了,林小雨模模糊糊听到许细温断断续续说,“对不起对不起,你不该来的。”

    东方美,是景是韵。

    梅东来这组拍摄作品是准备用作参赛的,他的团队格外重视,小到一个簪子上的纹路和衣服上的针线针脚,事无巨细事事亲为。

    裴绣绣是个懒惰的人,懒得去管理自己脸上的表情。不是抱怨头饰太重就是衣服太过繁琐,拍起照片松松垮垮有气无力,拍摄第二天又以生病为缘由,暂退拍摄。

    参赛时间紧迫,裴绣绣又临时撂挑子,梅东来这边大为火大,不仅对外宣布了永不再和裴绣绣合作,后又紧急寻找和裴绣绣有同样人气的艺人,来替补。

    因为艺人不同,整幅画面呈现的视觉就不同。

    推荐来推荐去,不知怎么把方琳的名字,说出来。

    梅东来瞬间气急败坏,摔了相机,出门去了。

    许细温被安排休息半天,等调整好内容,再拍摄。

    因为裴绣绣的退出,让梅东来已经规划好关于画面的灵感,完全不作数,又因为方琳的名字,让他状态很不好,什么时候能调整好,实在难说。

    的确,过了三天,梅东来团队都没有联系许细温。

    虽然林小雨不愿意承认,还是要重新为许细温找合作机会。

    第五天,梅东来团队又突然联系许细温,“孙小姐,梅大师邀请您做他下系列作品的主角。”

    “另外一个是谁?”

    “没有其他人,只有你一个。”

    重新选择了拍摄的场地,没有在偏僻安静的地方,而是市中心。

    为了避免裴绣绣事件的再次发生,在拍摄前,许细温签了一份合同,对拍摄时间和地点的绝对配合。

    还有一条是,为了随时配合梅东来不知何时到来的灵感,许细温要二十四小时待命。

    许细温被安排的酒店,就在豪笛。

    豪笛,这个名字,不知道是不是和许细温十分的不和。

    第一次来,粉粉在这里大出血被切掉了输卵管;第二次,她是因为林小雨离婚的案子。两次,都在这里遇到了郝添颂。

    第三次,是不是会有意外。

    既然在豪笛,一定会遇到熟人。

    那么当熟人是方琳时,许细温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方琳是来应酬的,身边却带着诺诺,她满脸的不耐烦和拒绝,可经纪人却一个劲地催促她,“这个局你不能不来,除非你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方琳家保姆请假回了老家,诺诺留给别人她不放心,见到许细温时,她没细问许细温为什么会在这里,只想赶快应付完酒局,带诺诺走。

    “孙频频。”方琳叫住许细温。

    “方琳。”

    方琳不和她客气,“有个酒局我不能不去,你帮我带诺诺两个小时,不能让别人看到他。”

    许细温连答应的话都没说出来,方琳已经走了。

    许细温带孩子的经验,只有轻轻。她想了下轻轻喜欢的,温声细语说,“我们玩你画我猜的游戏,好吗?”

    诺诺人小鬼大地哼了一声,“幼稚。”

    许细温乐了,“什么才不幼稚?”

    诺诺认真想了想,摇头,“不知道,我玩过的游戏都很幼稚。”

    许细温尽量找些不幼稚的游戏来玩,找来跳棋,她输;玩填字游戏,她输;连用跳棋里的弹珠玩投洞,她还是输。

    诺诺很颓败,“你根本就没有用心和我玩,姨姨很累时候,就是一直让我赢,以为我赢了,就不会缠着她了。”

    “方琳,你一直叫她姨姨吗?”

    诺诺点头,理所应当地说,“不叫姨姨叫什么?”

    叫妈妈。

    许细温没说出口。

    诺诺在房间里玩烦了,要出去,他长得好又擅长撒娇耍赖,许细温一放下警惕,就被他拽着出了房间门。

    许细温以为见到方琳,“来豪笛必遇熟人”的魔咒就能破了,没想到还不算完。

    许细温和诺诺,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泡泡长筒,沿着马路,往酒店走。

    在左前方,一群人从豪笛出来,车子停在门口,有人被簇拥着,正准备上车。

    诺诺指着车子说,“这个车子的标志我认识。”

    许细温望了眼,“什么牌子?”

    “劳斯莱斯,是两个R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许细温长长地哦了一声,“比法拉利兰博基尼还贵吗?”

    诺诺一脸鄙夷,“姨姨说你和她一样是明星,你为什么连劳斯莱斯都没有坐过。”

    许细温好脾气地解释,“等我像你姨姨一样有名气,就买一辆,天天坐。”

    一大一小,说说笑笑往酒店,越走越近。

    近到,清楚看清楚车牌号,和站在车旁的人。

    “郝总。”围在车旁的人,谨慎地呼唤站在原地的人,“您是忘记什么东西了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郝添颂说着,弯腰进车里。他的动作很不流畅,进车子时,换了两次脚,腿僵硬着挪了两次,才放进去。

    可他模样俊朗,脸上带着笑,和人寒暄着,就没人注意到他行为里的瑕疵。

    只有不注意他说了什么的人,才会看到。

    他的腿,没有好彻底。

    重新带诺诺回房间,方琳还没有回来。

    诺诺玩累了,躺在许细温的床上睡着。

    林小雨打电话来,再次嘱咐许细温,“明天就开始拍摄了,你今晚早点睡觉,睡前不要喝水,明天不要迟到。”

    许细温被强制安排住这里,林小雨每天回家看轻轻,因为开拍后会比较忙,她今晚住在家里面,这个早就和许细温说好了。

    许细温应着,“我知道了,等方琳带诺诺走,我就睡了。”

    “方琳怎么也在豪笛,还带着诺诺?”

    “她家的保姆请假了,没人带诺诺。”许细温想了想,还是和林小雨说,“我见到郝添颂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也在豪笛?”

    “现在不在,我带诺诺出门时候,见到他离开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想那么多,明天的拍摄很重要,今晚你必须按时入睡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。”

    要挂电话时,林小雨叫住她,“温温,做了决定,就不要后悔,没几个人能做到像方琳一样。”

    没人能像方琳一样,明知道是深渊,还往下跳。

    方琳能笑着说,明知道是有诈的,还是会那么做,活该被耍。

    许细温做不到。

    诺诺睡着了,一直出汗,许细温把被子撩开一些,用手心擦他汗津津的额头。

    诺诺长得很好看。

    许细温的手轻轻地摸着他的眉毛、眼睛、鼻子和嘴巴……

    是不是每个小孩子,在小时候,都是长这个样子的。

    不会的,孩子的父母长得不同,孩子也会有区别的。

    那么,那个呢?

    许细温的手扬着,很久没有落下去,睁着眼睛,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过了很久,时间有些晚,房门被敲响。

    许细温去开门,“诺诺睡着了,你……”

    站在门外的不是方琳,而是郝添颂。

    郝添颂的西装解开,挂在手臂上,领带解开,他单手撑着一旁的门框上,有些疲惫。

    “我很累。”郝添颂皱着眉头,抱怨。

    许细温站在门里,“你累了,快些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郝添颂往里,虚虚实实地看了一眼,“不方便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郝添颂笑,“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,有什么不方便的。你哭过?”

    说着,手要摸上她的脸,被闪躲开。

    他眉头拧得更厉害,“扶我进去,我走楼梯上来的。”

    他唇色淡、脸上有汗珠。

    许细温侧身,他就推开门,自己进来了。

    进了门,大爷一样瘫在沙发上,“我渴了,给我倒水。”

    许细温担心方琳一会过来,看到郝添颂,不好解释,只想赶快打发他走。

    “没有热水。”

    “凉水也行。”看许细温还站着不动,他催促她,“你赶快去倒,我喝了水,说了话就走,你明天不是还有拍摄。”

    许细温无奈,就进去倒水去了。

    郝添颂来豪笛很多次,鲜少在这里住。

    把束缚的衣服调整为舒服的状态,郝添颂撑着腿站起来,左右看。

    其实酒店的房间都是大差不差的,可他就是转着看。

    在床上躺着个孩子,长得还可以,就是浑身湿透,看起来有些脏。

    郝添颂想回到沙发上,省得许细温烧水回来,看到他还有力气走动,会翻脸。

    身子一动,视线一转,看到放在桌上的一张纸。

    有图片,有文字。

    许细温烧水花费了些时间,酒店杯子不知是否干净,找一次性杯子又用了些时间。回到房间里,郝添颂还在那里,没躺着,而是坐着。

    “喝了,赶快走。”隔着桌子,许细温把杯子推过去,她没有坐下来,而是走到床边,看诺诺是否还在出汗。

    “许细温,我们是不是没有一点可能了?”他的声音很奇怪,像在用力压制着什么,低沉说得用力,声音却不大。

    “我已经回答过了。”

    郝添颂笑了一声,声音更加奇怪,“许细温,你真的是很恨我。”

    “很晚了。”按照以往的经验,提起这个话题,一定会是不欢而散的。

    “既然不要它了,为什么还留着照片。”

    许细温突然转身,骇然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郝添颂扬着手里的纸,他阴沉着脸色,脸上却挂着毫无温度的笑,“我说呢,你能多留两个月,为什么又突然离开,原来你是发现有了它,为了不要它,才走的。”

    事实就是这样,许细温不用解释。

    郝添颂却多么希望她能解释,说她是在离开后才发现有了孩子,因为对未来不确定才不要它的,说她是犹豫过的。

    可她没有,只是闭着嘴。

    “它是我的孩子,你连它存在过都不肯告诉我。”郝添颂站起来,一步步朝着她走过去,不可置信地看着她,“许细温,你看着我,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?”

    许细温不看他,“很晚了,你走吧。”

    “别他妈的转移话题。”郝添颂突然暴躁起来,他满脸通红狰狞着表情,原地喊叫,“许细温,你对我真的太狠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家人会同意留下吗?你会娶我吗?你能抵挡住他们的压力吗?你是真的因为爱我吗?”面对着青筋暴起的郝添颂,许细温竟然很淡定,“你什么都不能保证,凭什么我要傻子一样留下它,搭上自己的一辈子。为了那样的结果,你们不值得。”

    看郝添颂呆若木鸡,许细温加重语气,同样疲惫不堪,只想速战速决,“郝添颂,我们到此为止吧,我能还能给你的,都给了。我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的关系了,以后的路,我想一个人好好的走。”

    “一辈子一辈子。”郝添颂愣愣地看着她,嘴里反复说着这三个字。

    你,许细温,凭什么认定,我做不到。

    心里在呐喊这句话,心里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冷血的女人大卸八块。他已经哀求过她,保证过承诺过,可她还是不肯相信他,不肯要他,不肯要他的孩子。

    过了段时间,郝添颂像是才想清楚,才接受,“原来,我和它都是你该抛弃的。”

    从过去到现在,郝添颂在许细温的生命里,都是不该出现的。

    是他自作多情,非要强硬加戏。

    这不,不招人待见了,被甩冷巴掌了。

    他竟然能把纸一丝不苟地折叠好,完完整整地递到许细温的手里,“我知道了,谢谢你今天告诉我,以后,不会再让你烦恼了。”

    他腿没有恢复好,又走得匆忙,撞到桌子、碰到凳子,他走得趔趔趄趄,却没有回头。

    诺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,他坐在床上,看着许细温问,“你们吵架了吗?是劳斯莱斯叔叔吗?在门口我看到他了,原来你们认识,他没有请你坐他的车子吗?你们是因为这个吵架吗?”

    许细温点头,“嗯,他不会请我坐车了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他不喜欢你吗?”

    许细温还是点头,“嗯,讨厌了。”

    他终于讨厌她了,再也不会缠着她了,不会让她动摇,让她做醒来会分不清真假的梦了。

    许细温,终于是一个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