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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满朝歌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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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城里车水马龙, 边淮列肆的商贾客旅进进出出,街上商贩、百姓来来往往,斗鸡走狗好不热闹,有些拥挤。

    不过谢真将璎珞保护得很好,谁也挤不着她,自也无人敢挤着身量颀长的青衫贵公子。

    贵族的少爷, 几人敢惹呢?

    璎珞本以为谢真会领她去逛首饰、胭脂店铺,不想谢真全无此意, 想来他这等身份的朝廷重臣也不屑于陪姑娘家逛小店。

    去了茶社之后, 谢真领着她去了一处高山仰止、名士云集的棋社, 都是本郡玄儒士族人物。下了三盘, 谢真赢了三盘, 也不过花了两刻钟。

    而后便没人敢跟谢真下,然后众名士就见风流倜傥的青衫公子领着戴白纱帽的娇美少女走了。

    谢真又领着她去了诗社、酒肆,最后来到一处梨园听戏。但凡谢真跟在身边,她总能吃最好的,看最好看,旁人因着谢真对她也极尽客气殷勤,连此刻听戏,都坐在最好的位置。

    谢真就像万能的, 总能给她美好和惊喜。

    二人对面而坐, 一侧的楼下是梨园戏台, 正铿铿锵锵地唱戏, 骤闻一阵梅花香, 璎珞回眸对上谢真温柔眉眼,以及桌上多了一束芳香腊梅,以瓷瓶雪水喂着小枝,典雅沁人。

    “喜欢吗?”

    璎珞不爱笑,见此终微微笑出来,抚摸梅花鲜嫩的花瓣儿,双眸晶亮抬起。

    “喜欢!”

    谢真只淡淡一笑,便看楼下戏台,并无刻意讨好,只是他风度如此,惯会细心照顾。

    璎珞朦胧想起入门前曾贪看了两眼门外卖梅花的小贩。这个真表哥,果然风流心细。

    游玩一日,两人又一同乘着长檐车回王宫,璎珞心情极佳。没有过往的回忆,这世界于她陌生又无趣,今日她忽然觉得这世界还挺多姿多彩的。

    “鸡社?”璎珞对路过的一处赌坊念道,又赞叹,“竟有这样豪华的鸡圈……”

    谢真忍俊不禁,纠正道:“是雄鸡樗蒲社,赌戏之处,非养鸡之处。”

    雄鸡樗蒲社。璎珞莫名一怔,再看那远去的招牌,只觉此名好耳熟,却不知在何处听过。‘你若遇到困难,就拿着这牌子去雄鸡樗蒲社找普异骨。’

    “普异骨……”璎珞低低呢喃了三字,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告诉她,抑或是那场梦境残留的片段。

    那处赌坊门口,正有一凶巴巴的汉子在扫雪,他闻车马声,亦打量过来马车。

    那汉子高鼻深目,发色深棕,璎珞对上那陌生的视线,觉着不喜欢,便放下车帘。那发色,应该是弟弟曹月风说的羯人吧。

    谢真将璎珞送至闻香院门口,便要告辞。

    “真表兄再坐坐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了,你早些歇息,表兄还有事情要忙。”

    铜铃、银铃二丫鬟年长,瞧着谢真风流倜傥之姿,说大晚“忙事”,已经往勾栏院那处去想了。这个风流郎君大晚上出去,定是找红楼佳人了……可怜她们单纯的姑娘啊。

    谢真作了别,正要走,突然怀中撞入个绵软的身子,腰立刻被一双纤细臂膀抱住了。

    少女软软的身子贴着他的。

    “真表兄,璎珞喜欢你,你再陪我一会儿吧。我一个人好无聊。”

    谢真一震,僵在原地,看了眼铜铃银铃二丫鬟。二丫鬟看天、看地,神不知鬼不觉碎步挪远。

    “璎珞妹妹,你这样抱我若被人看见会损了你清白。”

    谢真不愧见惯了风月的老手,竟也脸不红心不跳,潇洒淡然。

    璎珞贪恋地吸了一口谢真身上的香气、温暖,纤细的手臂紧了紧。

    “看见就看见,我不怕!喜欢你难道丢人吗?”

    闻香院外有腊梅疏林,小径上空的枝头颤颤,便有仆从提着灯笼为主子照亮小路。薄暮里渐渐映出身着玄狐裘的高大男人。他发冠高束,极是雍容气派、成熟稳重,夜色,也掩不住他眉目容颜的端华流光。

    闻少女大胆宣告,陈叔应陡然一怔,止住脚步,袍裾骤停回复而扫开一簇细雪,他伫立梅枝下,望着少女那场热情、胆大的告白。彼处的廊檐灯笼摇曳,映着残月雪地里拥抱的男女。

    谢真身影颀长、容色风流,少女又娇艳温软如玉,好一幅你侬我侬的缱绻画面。

    陈叔应眉头深凝,负于背后的手紧紧捏成拳。他听闻他的小姑娘出去玩了一日,夜幕也未归,便来看,不想遇到这场告白。

    侯樱落还是侯樱落,哪怕失去过往记忆,性格发生改变,她依然是骨子里的敢爱敢恨,烈得如一团火焰。

    只是谢真此人,看似风流多情,实则眼高于顶,可没那么好追慕。

    乌衣巷里的王谢高门。呵。陈叔应内心戏谑想着。

    南顺见陈叔应眉目冷凝,有点儿害怕:“殿下,那咱们还进去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陈叔应瞥他一眼,大步回转入夜色里。

    廊檐下,璎珞自谢真怀中抬头,余光只见院外梅枝摇曳,仿佛有一高大的墨色背影刹转瞬融入夜色里。

    她略略失神,看了良久,却不知为何心底生出怅惘。

    陈叔应回到大安殿奏案前,翻开公文,看了一阵,又疾书了片刻。一旁侍立的南图与李得极尽小心,他们主子虽然神色平静,可他们这些伺候的近随怎么体会不出此刻主子心情正不佳!

    陈叔应便笔锋一顿,淡道:“南图。”

    “属下在。”

    “你去查查昨日聚福阁的情况,和今日白昼他们做了什么。”

    南顺微微诧异,却也躬身答诺去办。这王宫是陈叔应的地盘,一举一动当然逃不出他的章手掌。不过小半个时辰,南顺如实禀告了。

    然陈叔应什么也没说,挥挥手,南、李二人乖觉下去。

    陈叔应独对灯而坐,看那灯焰久了,生出些烦躁来。

    “《吴都赋》,《酃酒赋》,本王七岁便倒背如流了。倒不想忘了前尘,你倒喜欢起这些东西。”

    少时,谢真曾为太子伴读,有过与他们一同向帝师求学的经历。只谢真喜欢老庄风流,本性放荡不羁,一直不甚勤勉。

    陈叔应走手中摩挲着赤色玉猪龙,心头的烦闷、郁结之感令他陌生,但他很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。

    她,真的不喜他了?

    可……

    明明人人都说,他乃京师第一美男子,姑娘见了都喜欢吗。怎么说,她也应该……

    陈叔应生出些不确定来。

    璎珞一夜睡得不安稳,总感觉有人盯着她,那些噩梦总是不断侵扰,令她午夜惊醒。

    夜安静。

    陪在房里的铜铃睡在小床上,呼吸声均匀。

    璎珞擦擦冷汗,回想刚才的梦境,又探出床帏左右看看:奇怪,她怎会有种豫章王表兄在此的感觉?

    而隔着一道墙的窗外,陈叔应伫立雪中,看窗内亮起烛火,起了人声,又见那烛火悠然灭去,他披着玄狐裘在雪中伫立良久,直到天边泛白,才抽身离去。

    这一夜,他想明白了些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