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2.教训

苏鎏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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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个答案尹约不意外。

    如果隋意醒来说出别的真相,警方早就出启调查。纪随州也不会放任伤害自己妹妹的真凶逍遥法外。

    所以,真的就是尹含伤了隋意,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。

    尹约感觉到两人之间气场的变化,每次一谈到这个,纪随州就跟变了个人似的。好像那个会给她撑伞,搂着她肩膀怕她摔下拖拉机的男人,一下子又不见了。

    屋里气氛凝重,直到李明霞哭完一场出来跟他们说抱歉,气压才重新恢复正常。

    几个人又谈了一会儿,纪随州起身告辞,尹约也要走,李明霞却突然叫住他们,拜托他们帮个忙。

    “我爷爷离家几天了,一直没回来,我想请你们帮我下山带个口信。”

    尹约问:“要报警吗?”

    “不用。”

    李明霞简单解释一番。自打去年她奶奶过世后,爷爷因为伤心过度,情绪变得十分不稳定。村里的人说他是被奶奶的魂魄给上身了,但李明霞念过高中,懂科学知识,知道爷爷这是得了抑郁症了。只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没条件看医生,爷爷也根本不愿见医生,所以一直没吃药处理。

    他时常会一个人跑出去,问他去干什么就说去找老伴儿。这回又是出去三四天,李明霞不放心,可她不敢出门。三年前的那件事情发生后,她一直辍学在家,轻易不敢走出家门一步。

    “你们下山的时候能不能去我堂叔家一趟,跟他说说这个事情,他会派人去找的。麻烦你们了。”

    这样的请求没法让人拒绝,纪随州答应下来。

    两人沿原路返回,相比于去时候的冲劲和希冀,此时的心情更为复杂。尹约不敢离纪随州太近,生怕点燃他的怒气。他们尹家终究是欠了他们纪家啊。

    此外她也怕他一不高兴,把自己丢在这荒山野岭。眼下她只能依靠他,绝不敢得罪他。

    上山容易下山难,雨天山地泥泞湿滑,尹约体力不足走不动,又怕掉太远,只能拼命紧跟纪随州的步伐。偏偏她又穿条裙子,美是美就是太碍事,走近一片灌木的时候裙子被勾住一扯,立马拉开一个口子。

    她也因为这一下重心不稳脚下打滑,一屁股摔到地上,滑落几个台阶。手在空中胡乱抓的时候扎到了灌木,痛得她直流眼泪。

    一直沉默不语走在前面的纪随州终于停下步子,转头看着她。他面无表情,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。然后他走了回来,向尹约伸出了他的手。

    尹约抓着他的手从地上爬起来,撩过裙子仔细查看。除了破了道口子外,上面还沾满泥巴,哪里还有一丁点儿美感。

    她找出纸巾想擦擦干净,却被纪随州一把夺了过去。然后他拽住她的手,开始擦上面的血迹。

    擦的时候他依旧不说话,一张脸黑得可以。尹约觉得他肯定生气了,是嫌她事多拖慢了他的行程吧。

    擦完血迹后,纪随州转身蹲了下来,冲她道:“上来吧。”

    这是要背她的节奏吗?尹约哪敢啊,赶紧拒绝:“不用了,我自己走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得走到天黑才能下山,赶紧上来。”

    听得出来,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气。尹约没办法,忍着羞涩爬上对方的背,享受这极为难得的殊荣。

    这一个多小时走得十分艰难,快到山脚的时候尹约看纪随州的鬓角和脖颈里全是汗水,便挣扎着要下来。

    纪随州把她颠了两下,命令道:“老实点,别乱动。”

    有两个老乡赶着牛车经过,见他们这样都好奇地探头过来打量。纪随州趁机跟他们打听李明霞的堂叔李福满家的住处。

    两村民手一指:“喏,就是那家,房子修得最好的。老李家有福气啊,儿子挣大钱,看这房子修的,真叫人羡慕。”

    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,李明霞的堂叔就是上山前尹约他们借宿的那户人家。那个叫阿健的男人是李福荣的大儿子他健发。

    问完路老乡赶着牛车又走了,走出几步还忍不住回头看。尹约想起自己还在纪随州身上,窘得不行,只能征求对方意见:“我能下来了吗?”

    纪随州一松手,把她“扔”了下来。

    两个人去敲李福荣家的门,走过去一看大门开着,院子里站着两个人,年纪大一点的那个就是李福荣,年轻的那个上回没见过,长得斯文秀气,像个知识分子。

    李福荣一见他们两个就皱眉头,冲里头喊了声“阿健”,男人就出来了。

    “你们怎么又来了。”

    纪随州把尹约拉到身后,向阿健说明来意。他说完后阿健很是不悦,冲李福荣看了一眼:“爸,老头子又丢了,咋办,还找不?”

    “找什么找,随他去吧。”

    他话音刚落,那个年轻人就接嘴:“二舅,还是找找吧,这么大年纪的人,回头出事就不好了。乡亲们会说闲话的。”

    这最后一句是关键,村里人最怕别人说闲话,而且还是对长辈,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,以后他们一家人走出去都要叫人骂。

    于是只能找。

    那边纪随州又跟阿健借房间:“你看她这个样子,你给弄点吃的,再找件衣服,先给你两百,剩下的走时结算。”

    阿健看他财大气粗,脸色好了很多。

    尹约跟着纪随州进门,走过那个年轻人身边时冲他笑了笑,表达了感谢。她看得出来,刚才年轻人是故意帮他们,这人心肠不错。

    阿健给他们的还是原先那间屋子,上楼的时候又撞见那几个上孩,早上扔巧克力那个依旧极具攻击性,一见他们就翻脸,指着尹约大叫丑女人,又冲上来打她。

    阿健的老婆冲过来拉孩子,又骂最大的那个:“叫你看着他,怎么老让他跑出来。”

    一时间孩子又哭又闹,鸡飞狗跳。

    尹约听他们管那个扔巧克力的孩子叫阿乐,整间屋子就他闹得最凶。阿健的老婆想打似乎又觉得不好,咬牙跺脚骂个不停。

    纪随州脸色越来越沉,一把将尹约扯过来推到一边,然后快步上前,拎起阿乐的后衣领子转身进房,砰一声关门落锁。

    他动作太快,阿健和他老婆都来不及阻止。尹约也愣在那里,一脸尴尬地望着那扇门。

    门里很快传出阿乐的哭喊声,不用想也知道纪随州在教训熊孩子。哭了一阵又停了,随后是纪随州骂人的声音。他教训起人来跟一般人不一样,好像面对的不是个孩子而是个成年人。

    尹约听着他那些话,只想苦笑扶额,他这个样子以后有了孩子打算怎么办,也这么暴力对待吗?

    阿健气得不行,冲上去敲门,尹约只能一个劲赔不是。过了大约七八分钟,纪随州终于开门,伸手就把孩子扔进阿健怀里,随后又递过来两百块钱。

    什么意思,打了人家的孩子拿钱打发了事?

    阿乐挨了教训后变得很乖,缩在阿健怀里默默地擦眼泪,擦一下看一眼纪随州,样子别提有多可怜了。

    尹约十分同情他。

    忙完熊孩子后两人进房,尹约想说他两句,又觉得说了他也不会听,只能由他去了。

    连日来的奔波让她十分疲倦,来不及换衣服就倒在床上睡着了。一觉醒来觉得不对,尹约摸摸脑袋,有点低烧。

    她看着桌上的饭菜,觉得肚子饿得厉害,就起身过去想吃几口。刚碰到筷子,就听一个声音冷冷道:“你要想活着回去,最好别吃这碗饭。”

    尹约不明白他的意思,刚要问又见纪随州指了指旁边的椅子:“换上这条裤子,等天黑透了我们就走。”

    外头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,尹约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。可既然已经迟了,有必要深夜赶路吗?

    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,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。

    “纪随州,这户人家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儿?”是不是看他出头大方,想要劫财?

    纪随州没点破,只顺着尹约的话头道:“你明白就好。”

    昨天他们来的时候,这家人确实只想赚点钱。但今天再来,那个叫阿健的男人看尹约的眼神明显不对了。

    他哪里只是想劫财,分明是想劫色。或许劫完之后还要拿尹约发一笔财。这座大山里,藏着多少正值壮年却讨不到老婆的男人。

    所以他刚才以尹约病了要再住一晚试探他的时候,对方一口就答应,不像昨天那么不情愿。

    但他没跟尹约挑明,怕她害怕。

    他抽完手头的那根烟起身出门,出去前吩咐尹约:“一个人屋里待着,哪儿也别去,记得锁门,谁敲也不开。”

    “你干嘛去?”

    “跟人喝酒去。”

    晚上纪随州请客,给了阿健一笔钱让他买一箱酒回来,说要请这屋子里的人喝一杯。

    阿健看他长得斯文帅气,觉得喝倒他是分分钟的事情。正好想对尹约下手,纪随州愿意喝酒真是老天爷帮忙。

    于是一屋子男男女女在楼下摆起桌子,开始大肆吃喝。纪随州不吃东西光喝酒,先给一堆人满上敬他们,眼见对方都喝了,自己才端起杯子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这地方的酒都辣得很,高纯度白酒,尹约这样的三杯下肚肯定就不行了。

    纪随州却是好酒量,喝酒跟喝水似的。一堆人喝高兴了,阿健又把几个孩子叫出来给他们一人一杯。除了阿乐被关在房间里“反省”外,其他孩子全都跟着上了桌。

    这酒一直喝到深夜,直到所有人都喝趴下,纪随州才踢翻脚边的一条长凳,悠闲地上楼找尹约去了。

    尹约紧张了一晚上,深怕出点什么事儿。这会儿见纪随州全须全尾地回来了,立马拿起包就要走。

    纪随州按住她,让她稍等片刻。然后他转身出门,过了一会儿手里抱了个孩子回来。

    尹约仔细一看,竟是阿乐,不由呆住了。

    跑人就算了,偷人孩子算怎么回事儿?

    纪随州却不跟她多解释,只叫她拿上东西下楼。两人轻手轻脚出门,没有惊动任何人。纪随州怀里的阿乐睡得安稳踏实,呼吸均匀缓慢。

    山路不好走,更何况是夜里。尹约在前面打手电开路,纪随州抱着孩子走在后头,一口气走出三里地。

    尹约累得直喘气,脚步却不敢停,走得太急被块石头绊了下,她整个人就摔倒在地。

    爬起来一看满身满脸的泥,气得她直想哭。

    纪随州过来扶她一把,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。又走出几百米,尹约累得咳嗽起来。她不敢咳得大声,捂着嘴不让声音流出来,以免吵醒孩子。

    然后她又往身后看,小声问纪随州:“他们会不会追上来?”

    “不好说,那个阿健酒量不错,搞不好这会儿已经醒了。”

    尹约吓得脸色发白,正准备往前跑,前方一道白光照过来,刺得她睁不开眼。

    这么快就追来了?可是方向似乎不对。

    白光渐渐逼近,尹约逐渐适应了那亮度,仔细一看发现是辆农用拖拉机。拖拉机在他们面前停下,从上面跳下来个人,竟是白天碰上的那个叫毕然的年轻男人。

    “快上车。”

    他是来接应他们的?

    尹约看看纪随州,打不定主意。纪随州没有动,只冷眼盯着毕然看。毕然急得一头汗,不住催促:“快点儿,他们可是人贩子,回头被抓了你们会没命的。”

    纪随州依旧不动,一双锐利的眼睛在毕然身上来回打量片刻。对方气得直跺脚,正要上来拉人,纪随州终于迈开步子,跳上了拖拉机。尹约跟着过去,眼见对方站稳后一个转身,冲她伸出手。

    暗夜里,只有拖拉车前头的破灯照出来的光。纪随州整个身体隐藏在黑暗里,此刻竟显得异常高大。

    尹约紧紧抓着他的手,就像抓住了满满的希望。

    纪随州一个用力把人拉上来,直接拉进了怀里。尹约一张脸近在咫尺,他清楚地看到了上面的……污泥。

    原本这样的气氛里,他或许会吻她。可面对这样一张脸,他又有些吻不下去。

    暧昧间,就听得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那儿哼哼:“叔叔,你要亲就亲吧,我不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