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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眼就到了和宋祁约定好的时间，前几日京中下了一场初雪，今儿个太阳虽然大，但是因着化雪的缘故，温度到底是有些低的。
明瑜醒的有些晚了，画屏把早膳准备好了以后，又剪了半个时辰的腊梅枝，再推门进去的时候，才见着明瑜把眼睛睁开了一些。
她大半张脸都被锦被盖住了，只留了一双眼睛轻轻地眯在外头，慵懒地像只冬日里晒太阳的猫儿。
“小姐可算是睡醒了！”
画屏有模有样地感叹一句，说完伸手试了试盛着饭菜的瓷碗的温度，觉得凉了一些，便又对着明瑜开口道:“姑娘再歇一会儿吧，奴婢叫东厨把饭菜给你热一遍。”
明瑜有些没有力气，轻声细语地应了声。
明瑜其实是被梦给惊醒的，算不上什么噩梦，但是给她的冲击还是不小，醒来时身上已经出了不少的汗。
梦里面的朝堂上方，依旧是刚刚登基不久的宋祁，而朝堂之下，负手站立的那个男人长相清隽，仅仅在梦里，明瑜都能感受到那人冲破仪表的孤傲和清高。
她听见宋祁叫他“顾相”。
明瑜完全没有多少能预见未来的兴奋和激动……因为这个未来的丞相大人，她依旧不认识。
屋中还燃着几个暖炉，暖烘烘的热气和着香薰的味道一缕缕地飘散开，溢满了整个屋子。
明瑜终是再也歇不下去了，在画屏出门了没多半会儿，就掀开被子下了床榻。
明瑜早膳用的不多，多少也是有这个梦的原因。
画屏只能欲言又止把饭菜收了下去，再回来的时候，朝里面一看，明瑜正坐在妆台前，对着铜镜把前几日刚摘下来的檀木珠的耳环又戴了上去。
“小姐不是戴着不舒服？怎么今日又要戴上了？”
“这不是前几日去竹锦阁试衣裳的时候，祖母没见着这两颗珠子，和着哥哥一起把我数落了一顿么……我那日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子了，反正也不碍事，还是先戴着吧。”
明瑜叹了口气，然后伸手轻拨了一下那两粒暗红色的珠子，虽然是檀木质，但是光泽度极好，戴在明瑜的耳垂下方，越发把她小巧的耳垂衬的有些剔透起来。
还是好看的。
只不过她莫名地不太喜欢而已。
画屏笑了一下，走过来把明瑜的身子摆正了一些，边拿着桃木梳黑明瑜梳理头发，想着明瑜说的“那日”应该是问柳过来叫她去试衣裳的那天，便随口问了句:“老夫人给姑娘做的衣服可合身？”
明瑜想着当日在祖母房间里试衣裳的时候，那绣着绯红花瓣的裙摆都拖到了地上，袖口也有些宽，堪堪将她的两只手全遮在了底下。
好看是真的，但是不合身也是真的。
倒是真应了祖母先前说的身量大了些。明瑜伸出手低头看了一眼，袖口底下，十指已经愈渐纤细修长了一些，倒真像是半大的姑娘家了，她弯了弯唇，“是大了点。”
衣裳大了点，不过好在她这个人也大了点。
画屏也没注意到她变了一变的神色，接着她的话继续道了句:“那再过一两年，等姑娘及笄了再穿也不迟。”
好东西不怕来的迟，她大概是这个意思。
明瑜低低地笑了一声，没再说下去，只抬眼瞥了眼镜子里专心给她梳头发的画屏，隔了好半晌，才开口说了句:“画屏，我今日要出府一趟。”
画屏的手一顿，就听她又接着道:“若是祖母和哥哥问起我，就是我昨个晚上发梦了，白天要多休息。”
“姑娘……”画屏是放心不下的。
明瑜在阮府虽然算不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，但至少是堂堂正正的阮府嫡女，身份自然让尊贵的，何况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，倒像是要自己出去的。
“还是我陪你……”
“不用了，”明瑜双手捏着那个雕着海棠花的白玉簪，右手往后一扬递了簪子过去，刚好打断了画屏接下来的话，“你把府中的人都瞒住了就行。”
画屏张了张嘴，两条秀气的黛眉蹙地有些紧，“小、小姐……”
“快别皱眉了小美人儿，”明瑜又扬了扬那支玉簪，“快些，待会儿哥哥该过来了。”
画屏只好把嘴边的话跟着呼吸一起咽了下去，加快了手里的动作。
*
城西，净烟湖。
明瑜到的时候还有一会儿才到午时，这会儿的太阳几乎是一天里最大的时候，把明瑜晒得有些睁不开眼睛。
她风寒刚好，所以穿的不少，一身鹅黄色的对襟上衣和襦裙，外面还披了一件厚厚的绣着几枝梅花的白色长披风，周身都透出一种暖意。
净烟湖还没结冰，凉风一过，湖面上就泛起了些涟漪，一层接一层的，清澈又明净。
明瑜站在湖边上，一低头就能看到湖面上自己的倒影，她抬头看了看太阳，远远地还能听到不远处街口商贩的吆喝。
然后和那一阵阵的吆喝声一起传来的，还有身后清澈却又压抑着的男声。
那人叫了她一声:“姐姐。”
明瑜差点被湖边上的杂草给绊倒，这声音她是有些熟悉的，只是这称呼……
未来的皇帝居然叫她姐姐？
明瑜一下子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，她轻抿了下唇角，然后才微弯出了些弧度扭过头去:“七殿下。”
她自认语气恭敬，脸上也没有要攀龙附凤的虚伪神色，可还是看见宋祁皱了皱眉。
他长得自然是好看的，只是皱眉时，眉眼间又多了些难以察觉的戾气。
宋祁又叫了一句，这次连名字一起加上了:“明瑜姐姐。”
“……”
明瑜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捏了下指尖，下意识微撑大了眼眶看向宋祁，几乎瞬间就理清了两人间的关系。
以她和太后的关系，那宋祁叫她“姐姐”确实是没有问题的。
可是这姐姐……不是亲姐姐啊。
还是要迫害他的太后和慧妃的族人……明瑜不知道宋祁知不知晓这些，只能在他灼灼的视线中含糊地应了一声。
心虚，实在是太心虚了。
宋祁的两只手同样背在身后，只不过不同于明瑜的是，他的手里紧攥着的，是明瑜上次无意间落下的荷包。
绣荷包用的布料和绣线都极好，捏在手心间柔软丝滑，宋祁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几下，“听说姐姐前些日受了风寒？”
“……嗯。”
宋祁走近一步，男孩子发育地比较早，他虽然比明瑜还小了一岁，但是个子却比明瑜高了小半个头。
他站定在距离明瑜几步远的地方，目光垂下，望向身后水光粼粼的湖面，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。
和这笑声几乎同时落下的，还有少年听不出情绪的声音:“姐姐……可是因为我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