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5.决定

静寂月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思路客小说网 www.silukebook.com,最快更新莲心记最新章节!

    第二天是例行去锦绣阁的日子, 若宁在早饭后禀了婆婆方氏,上了预备好的轿子, 向锦绣阁而去。

    从昨日思虑到现在, 若宁已然拿定了主意,不管夫君同意与否, 她都要去支月国寻找父亲。

    宴上,通判夫人素琴端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,“你这是怎么了, 从进门就一直魂不守舍的, 可是有什么心事?”

    几位性情温和的女眷平时对她照顾有加,今日她来此, 本就是存着告别的心思, 不想让人看出不对。她抬头抿唇一笑, “没有, 只不过是舍妹远去京城, 有些想她。”

    说着她环视一圈,不经意地问起, “为何今日宴聚的人如此少?”

    “你还不知道呢。”素琴挪了挪身子靠近她, 掩唇低声道, “也不过是这几日的事情,王家商号的生意垮了,跟他们家走得近的几个商号也受了连累, 王思瑶他们家早该焦头烂额了, 哪还心思来这里消遣。”

    “竟有此事。”若宁唏嘘感叹了几声, 又与素琴说了些知心话,将至午时才离开那里。

    刚走出锦绣阁大门数步,若宁正欲挥起手中巾帕,招轿子过来,谁想突然从她身后闪出一个人,利落一个手刀劈在她的脖颈,将她劈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若宁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雅致干净的房间内,周围的摆设简单实用,上面刻有悦来客栈的字样。

    “嘶。”若宁揉了揉酸痛的脖子,走到窗边朝外望去,底下车水马龙,人来人往,只肖大声一喊,便可轻松脱身,看来掳走她的人并不想把她怎么样。

    珠帘被人撩起,轻碎的脚步声渐近,若宁转身,看到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,惊讶道:“悦欣姑娘,是你把我抓来这里的?”

    悦欣呵呵笑了两声,冷眼睇她,“若宁姐姐说的什么玩笑话,悦欣是请姐姐过来喝茶,怎么能说是抓呢。”

    上次她来林府小住,无一刻不对夫君纠缠,若宁打心眼里不喜欢她,亦不想与她多作口舌之争,只平和地道:“我与姑娘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好说的,还请姑娘知趣些,放我回去。夫君见我没有回府,这会子应该在着急寻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星允哥哥根本不在扬州,你当我不知道呢。”悦欣笑得一脸得意。

    也对,夫君说有要事要办,大抵是水云寨出了什么岔子,才匆忙离家的。

    “悦欣姑娘若是有什么事,不妨直说。”

    悦欣走到桌边坐下,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下,翘着二郎腿,悠悠地道:“悦欣请姐姐来,是想跟姐姐做个交易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若宁听言笑出了声,“若宁只不过是个寻常妇人,有什么能入姑娘贵眼的。”

    夫君不在,府上的人一时半会恐怕找不到这里,只能自己试着脱身了。说话间,她不动声色地朝门口挪去。

    “我要你离开星允哥哥!”悦欣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。

    “我与夫君拜过天地高堂,是名正言顺的结发夫妻,不是你一个粗浅无知的小丫头能左右得了的。”若宁趁她不备,从发间拔出一枚发簪,“咻”地一声朝她投了过去。

    那发簪穿透她的衣袖结实地钉在桌子上,悦欣呆愣了一瞬立刻去拔那发簪,若宁抓住时机转身向门口走去。谁知脖间一凉,一把匕首将她逼退了回来。

    悦欣刺啦一声扯破了衣袖,将那发簪拔出,扔在地上,狠狠地踩了几脚。

    她走到若宁身边,从侍婢手中接过匕首,讥讽一笑,“没想到若宁姐姐竟有此等本事,我竟小觑了你!”

    若宁看了她一眼,没有作声。

    悦欣向侍婢使了个眼色,那侍婢垂首退下。她把匕首上移,用刃面敲了敲若宁的脸,啧啧两声,“若宁姐姐的这张脸生得这般美,不知道我锦上添花划上两刀之后,星允哥哥还会不会要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敢。”若宁平静地与她对视,斩钉截铁地道。

    “我有何不敢,我......”她的话明显底气不足,她说得没错,她确实不敢,如果她真动了江若宁,星允哥哥非要剥了她的皮不可。

    悦欣气急,龇牙咧嘴半晌,忽然想起了什么,嘴角往一侧勾起,恢复了得意之色,“实话跟你说吧,水云寨各部皆拥戴我做寨主,帮中很快就要变天了,只需我点个头,寨主之位唾手可得。如果你实相些,乖乖离开星允哥哥,我或许会考虑不接这个寨主之位。”

    若宁心中一紧,藏着袖中的手攥起,指甲重重嵌入手心,带来一阵锥心的痛楚。难怪夫君近日忧心忡忡,问他也不正面回答,只故作轻松之态蒙混揭过,果然被她料中。悦欣少不经事,道行极浅,做出这等糊涂事,被人利用了也未可知。听说水云寨是江湖第一大帮派,连皇家都对他们忌惮一二,若是在招安的节骨眼上出了差池,遭殃的还是周边无辜的百姓。

    “怎么,你不相信?”悦欣有些慌,拔高了腔调道,“你别以为我不敢。”

    “我答应你。”若宁推开她握着匕首的手,缓步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悦欣瞪着杏目呆愣一瞬,提群跑了两步,手扒在楼梯扶手上,向下面唉了一声:“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让你走的。”

    若宁抬头看了她一眼,转身下了楼去。

    她浑浑噩噩地走回林府,刚跨进门槛,就听见里面的人大叫一声:“少夫人回来啦,快去禀告少爷。”

    不多时,就见林昱从里面步履匆促地走来,衣衫上染着风尘,似乎是刚回来不久。还未走近就急问道:“娘子去哪里了?送你去锦绣阁的轿夫说等到晌午也不见你从里面出来,进去一问也不见你的身影。娘子再不回来,为夫就要出动衙差去寻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妾身遇见了一位故友,跟她多说了几句,回来迟了。”若宁淡然一笑,“这位故友夫君也认得,是夫君恩师的女儿悦欣。”

    “悦欣?”林昱面上闪过一丝疑色,立刻拉起她的袖腕,往挽宁苑走去。

    他关上房门,转过身扶着她的肩膀,问道:“她找你做什么?”

    若宁拉开她的手,向床铺那边走去,一边道:“她能有什么事,还不是想念她的星允哥哥了。”

    林昱一愣,立刻跟上她到床榻上坐下,几息之后,温言道:“悦欣从小被师父骄纵太过,不通情理,我回头训斥她几句,娘子且莫在意。”

    若宁揉着发酸的脚踝,斜他一眼,“夫君那些理不清的陈年烂账,妾身才无暇理会。”

    “为夫老到一把年纪才娶妻,又只钟情你一人,何来陈年烂账。”说着他抬起她的脚踝,放在自己腿上,为她揉着,“娘子如此说,为夫真的是好生冤枉。”

    林昱手上力道柔和,让她舒服得眯起眼,浑身的疲累都给驱赶殆尽。若宁被他的话逗得笑了笑,覆上他的手,“差不多晚饭时候了,夫君快去前厅用饭吧,我想歇息了。”

    “娘子不吃晚饭如何使得。”林昱起身吩咐丫鬟取饭食过来,回来挨着她坐下,环着她道,“为夫陪你一起歇着。”

    二人甜蜜依偎了一阵,丫鬟在外厅摆下饭食,两人用过之后,又回到床上腻歪着。

    半夜时分下起了雨,若宁被雨声惊醒,摸了摸身侧空空的床铺,林昱不知何时离开了。

    她躺回被子里阖上眼,几番挣扎之后还是无法入睡,索性掀被下床,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和一些细软。

    翌日,一件出人意料的消息在扬州城沸沸扬扬地传开,传言说知府大人家的大公子背地里竟是水云寨的寨主,那水云寨从前是个强盗窝,虽然最近几年消停了些,总归是恶名在外,实在无法跟温润如玉的大公子联系在一起。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,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,更有甚者,竟跑到林府门口大声吆喝,非要跟林知府讨个说法。

    无奈之下,林府的大门关起,落下门闩,闭门谢客。

    若宁在午休的时候,背着准备好的包袱,悄悄从后院角门那处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夜色黑沉,嵊水山的密林之中聚集了一大队人马,马上之人皆举着火把,将山林照得明亮。

    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当中,一个虎背熊腰蓄着山羊须的中年男子扬声道:“弟兄们,咱们寨主的身份想必大家也听说了,我魏平在此保证,寨主就是如假包换的大公子林昱。”

    众人听言皆是震惊,魏平继续道:“林昱乃是扬州知府林正清之子,去年还上京赶考,欲入朝为官,想我水云寨众位英雄好汉,当年劫富济贫,纵横江湖,是何等威风,怎能受此异心之人摆布!”

    另一边有人反驳道:“听说林正清高风亮节,是个好官,林昱也是人中龙凤,屡破奇案,他在位的这几年并无过错,你想图谋叛逆也是师出无名!”

    魏平哼了一声,“秦华,你受了林昱多少好处,这么帮他说话,若不是他,弟兄们早该干就一番大事业,独霸一方,要多快活有多快活,怎会窝在几座山头种田打猎,与寻常农夫猎户无异。”

    秦华话语一噎,退到后面不吭声了。

    没有了相左的声音,魏平敞开嗓门吼起来:“魏平并非妄图谋逆,而是不愿大家再这么窝囊地活下去。今夜把大家叫来这里,就是要集你我之力,将林昱赶出水云寨。至于新任寨主之位,魏平极力保举成老寨主的遗女成悦欣!”

    众人议论一刻,有人带头高举火把,大喊道:“成悦欣是成老债主的亲生女儿,由她继任帮主,名正言顺!”

    “魏平长老英勇果敢,支持魏平长老!”

    拥护魏平的呼声渐高,原本还犹豫的人也纷纷扬起手中火把,声势震天,“支持魏平长老!”

    突然,树上几声冷箭射下,刺中魏平胸口,魏平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,惊愕地从马上摔了下来。

    一人一骑冲破包围圈,成勇手握一把偃月长刀,在中间的位置勒马停下。

    他扬起手中赤铜令牌,高声道:“此乃寨中圣物喝火令,见此令如见寨主。魏平包藏祸心,密谋造反,今诛之以儆效尤。”

    众人面面相觑,成勇又道:“寨主知道你们是被魏平唆使,待我拿下其党羽,以法论处,其他人不予追究。”

    人群开外丈余之处,有细微的人声传来,众人这才察觉到,他们早已被重兵包围,若是跟魏平一起反水,定然必死无疑。

    众人皆放下手中兵器,成勇又道:“不管寨主的身份如何,他治理的这几年,寨中众人休养生息,安生乐业。如今盛世清明,四海安定,成勇愚钝,觉得水云寨没有必要再走打家劫舍的老路。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,他们愿意看到你们去拼命,整天过着心惊胆颤的日子吗?”

    众人听言皆垂下了头,自觉地下马领罪。

    另一头的山林中,林昱负手而立,俊美的脸庞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得不太真实。

    “星允哥哥,我哪里比不上她!”悦欣好不容易见到他,却被他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,不由委屈地抹泪。

    林昱的手中摩挲着她平时戴的一支点翠发钗,沉声道:“她在我心中,是唯一,胜过一切。”

    悦欣抽泣着道:“我不信,明明是我最先认识的你,你为什么娶她不娶我!”

    “我不想与你多言,你老实说,她离家出走是不是与你有关?”

    悦欣苦笑一声,“她走了多好,她走了,就不会有人跟我抢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荒谬!”林昱脸色骤寒,胸膛因气愤而剧烈起伏着。片刻,他拔出腰间长剑,一挥袍袖,接着是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。

    布片在空中飘扬落下,林昱面色沉肃,“我今日与你割袍断义,从今往后,再无瓜葛。”

    他走出两步,停下道:“若是她毫发有损,我必拿你是问。”

    火光渐渐远去,最后剩下的是悦欣歇斯底里的哭声。

    翌日,林成将查到的消息告诉林昱,“少爷,少夫人近日除见过悦欣姑娘之外,还见了以前撷芳楼的老板沁娘,另外……”

    “另外什么?”

    “另外少夫人还去了东市的一家铁铺里买了一把匕首。”

    林昱看向窗外的花明柳媚,□□妍妍,无端生出惆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