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2.第五十二章

绝星落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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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购买够百分之六十可以正常阅读~  可这份老江湖的骄傲, 在这次拍摄中,不断被打破。

    随着拍摄逐渐深入,越来越多的人, 窒息地把注意力放到了顾阳身上。

    卫余拍这个电影的时候, 用的是暖光,素净的光,场景布置的很温馨, 整个镜头看上去都很干净,氛围十分静谧,安详。

    他没有将重点放在小镇人的身上, 整个拍摄地点,大多都是在小小的家中进行,他人的态度通过声音的交流来表达。在这样单一的布景中,能演的好, 是演员的本事。

    而当顾阳走进那个小小的, 没有任何突出之处的布景时,好像赋予了它们生命。

    他的身上有一种非常古怪诡异的气质,他淡淡的笑意,捉摸不透的眼神,带着痛意一样的目光, 吸引着镜头, 霸占着银幕, 让人的心不知不觉就提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atn——”

    现在在拍的, 是一组洗碗的镜头, 少年站在水池前,修长白皙的手指拿着碗碟,擦出一层层泡沫,他轻轻哼着歌,是不成调的小曲。灯光照在他的脸上,整个画面都梦幻的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而坐在监视器前的卫余,却又一次沉默下来。

    怎么说呢,明明这个画面是很美的,很干净的,却能从某些细节上看出不和谐的地方,少年过细的手臂,宽大的衣衫,碗碟破损的边缘,几乎挤不出来的洗洁精。这些细节凸显着他们生活的变化。如果有心人仔细去看,就能觉察。

    而顾阳的表现,恰恰说明了这一点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,似游离似不定,神情茫然又天真,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。整体给人的感觉,如同尚未绽放就已经凋零的花朵。

    就该是这个样子。

    阿明就该是这个样子。

    痛苦和悲伤,也能成为一种美,因为遗弃而死去的孩子,就像是白骨上开出的花,那样单薄又脆弱的美丽,在他死亡的那一刻发挥到了极致。

    在角落里静静死去的他。

    不被人所在意的他。

    无人知晓。

    也许在死的那一刻,他的脸上还要带着天真甜美的笑容,像顾阳现在这样,沉浸在美好的梦里,不愿醒来。

    “啦啦……啦啦……”顾阳轻声哼着小调,一缕黑色发丝从头上垂了下来,挡住了视线,他用沾满泡沫的手将发丝别在了耳后,有泡沫粘到了脸上,他想要擦掉,却越沾越多——他点起一个泡泡,轻轻吹了一下,看着它飘到空中,露出了一点顽皮的笑意,然而下一刻,泡泡就在空中破碎了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有什么东西,也在少年身上破碎了,他盯着空中看了很久很久,久的卫余以为他要流下泪来——但是没有,他沉默地,安静地垂下了眼,露出了一个笑容。

    “嘶……”发出声音的是副导演,他站在监视器前,神情复杂地盯着顾阳的脸,说道:“我有点瘮得慌。”

    卫余没说话。

    副导演继续说:“不是说他演的不好,是他演的太好了,都让我感到不对劲了,这小孩……就像是真的阿明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像。”卫余终于开口说:“他就是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所以我很奇怪。”副导演说:“画面很好——很漂亮,节奏也把握的很好,是你想要的那种效果,我也知道,这部电影一定能拍的特别棒,我就是觉得——他才多大?听说和楚家那位爷也很有关系吧?那生活环境肯定也不会差到哪儿去,他怎么就——就能把这个角色吃的这么透呢?”

    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。

    “卫导,不瞒你说,我之前是对流浪儿童没什么感觉的,就是知道,也没别的了,可我看着他,就不一样。特别是他看镜头的时候,那双眼睛,我大半夜都睡不着觉,就像是我欠了他什么东西一样……”他喘了口气,继续说:“我非得,非得做点什么才安心,你懂不懂这种感觉?我今天早上就给慈善组织捐了钱,哦,组里这么做的不止我一个。”

    卫余偏过头看了他一眼,笑道:“那我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一半了,等这部电影上映之后,全国都要去捐钱。”

    好的电影,就该产生这种力量。

    他的大话,副导演是听惯了的,这次却没反驳,他说:“美工那几个,说已经想好了海报的创意了,就上他半张脸,把那双眼睛放在中央,画面不要太亮了,暗一点,一定会很有张力。”

    他没有用“好看”这个词,而用的是“张力”。

    卫余点点头,算是同意了,他喊了停,这段戏就拍完了,今天也该收工了。

    顾阳从布景里走出来,他的脸上是空白的,看上去和戏中没什么两样,卫余亲自走到他面前,问:“还好吗?”

    他说话的时候,刻意盯着少年的眼睛看,看到他的眼神有些游离,面上不显,心里却是一沉,果不其然,他听到顾阳说:“没事……谢谢卫导,我今天可以单独留下来吗?”

    这是顾阳最近不断重复提出的要求,等剧组收工以后,他总要一个人留下来,说是体验角色,但距场工给卫余的报告,他完全就是待在布景中,一晚上都不回酒店!

    不睡觉,不怎么和他人交流,吃饭都吃得很少,进剧组的短短时间,他已经瘦的不需要化妆就可以本色出演瘦骨嶙峋了。

    演绎技法的派别分类中,有一种叫体验派,就是将自己和角色完全融为一体。好处是演的生动形象,不好的地方是,演员很难从这个角色中脱离出来。

    卫余很看好顾阳,私下也很欣赏他,这是其一,其二,他固然想要一部好的电影,却也没有想过要为此毁了一个天才的演员。

    在他看来,顾阳现在已经不是融不融得进角色的问题了,他是有点出不来了!

    这要是真出了岔子,那第一个不放过他的就是楚今夜,卫余还不老,还有大把人生可以享受,不想为此真和世界拜拜。所以他当下不显,放走顾阳后立刻给楚今夜打电话:你家的小孩有点太努力了,我劝不动,你要不要过来看看?

    先不提楚今夜接到电话后是怎样的暴怒,顾阳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,关上了片场的灯,抱膝坐在了布景中。

    他的状态其实没有卫余担心的那样差,他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。

    阿明。

    从他饰演这个孩子开始,他就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过往的事。

    父亲的事,母亲的事,被抛弃的事,寄人篱下的事。

    这些事,他想的越多,和这个角色就融入的越深。在一个个漆黑的夜里,他能安静地审视自己,安慰自己。

    顾阳是这样的性格,有时平静的有些可怕,就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,要哭也是一个人无声地哭,把眼泪默默地擦干净了再出去,何况他也没有想哭。只是有些恍惚,有些寂寥,有些被过去所耽搁。

    他抱紧了自己,忽然觉得有点冷,冷与痛楚环绕着他,让他的耳边出现了幻觉。

    “……顾阳。”

    顾阳觉得自己真的是幻听了,他茫然地抬起头,对上男人熟悉的面庞,英俊的五官带着薄怒。他茫茫然地道:“……楚先生?您为什么会来?”

    是幻觉吗?不,不是的,是真的人!意识到了这一点,少年一下就被惊醒了!

    “我要是不来,你要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!”楚今夜的声音难得高了起来,这是他生气到极点的证明:“这就是你和我说的很好?张贺给你安排的助理为什么不通知我?”

    “……!不是他的错,是我让他不要说的。”顾阳下意识站了起来,辩解道:“我……我只是……只是在揣摩角色……不想给你添麻烦……”

    楚今夜眯起眼睛看他,少年尖尖的下巴,凸显的锁骨都映入他的眼中,他冷笑一声,放轻了声音道:“揣摩角色就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?嗯?不是你的问题,那肯定就是卫余的问题了,好啊,我把人往他这里送,他却偏偏要故意折腾你,那我也不用客气了,这部电影也不用拍了。”

    “楚先生!”顾阳被吓的不清,他一下抓住男人的手臂,话语都语无伦次起来:“不是卫导的问题……是我的问题……请不要这样,大家都为了这部电影付出了很多……对不起……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……”

    楚今夜一直等他把话说完,急的满脸红晕,确定自己的话起到了威慑作用,才淡淡地道:“那你必须把身体养好,每天按时吃饭睡觉,不准再在这里待一晚上。”

    顾阳立刻答应了,连话都不敢多说,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,发现已经很晚了,不由为自己耽误了监护人入睡感到愧疚万分,耳朵都要垂拉下来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这么晚了,楚先生你……也不好回去吧?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楚今夜理了一下衣袖,不动声色地道:“去酒店,我和你一起睡。”

    楚今夜下意识看了少年的脸一眼,没什么太大的表情,像是刚刚咄咄逼人的问话只是随口一说。

    但是他和顾阳都很清楚地明白,这不是可以一笔带过的事情。

    他顿了顿,说:“我最近有点忙,一直在处理公务。“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。

    顾阳偏了偏头,说:“这样啊,我知道了,是我误会了您,不好意思。”

    楚今夜心中忽然生出极不详的预感,不仅是因为顾阳变化的语气,还是突然改变的敬称,他张口想要再说什么,顾阳却抢先他一步开口了。

    “楚先生。”他问:“您打算什么时候把我送走?”

    楚今夜的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!

    他的呼吸一瞬间就错乱的不像话,耳膜嗡嗡的响,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,因为顾阳的表情太过平静,像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,可他的话又是那样掷地有声,容不得人错认。

    顾阳见他久久不说话,倒也没怎么为难他,只是有点难过的笑了笑,说:“那我现在就走吧。”说完就要回房间拿行李。

    楚今夜的身体动作比思维快一步——他一步向前死死攥住了顾阳的手腕,力度很大,顾阳被他拽的一个踉跄,倒也没动了,背对着他站着,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楚今夜的声音带着一点抖,他问:“你怎么会这样想……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?谁教你的?”

    顾阳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楚今夜厉声说:“告诉我!”他情绪过于激动,都控制不了自己的音量。与此同时窗外一阵惊雷滚滚,闪电划破天穹,照亮了两人僵持的样子。

    顾阳叹了一口气,转过了身。

    他转身正对过来之后,楚今夜紧攥着他的手都情不自禁松了几分,顾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,他刘海最近没怎么打理,盖住了眉毛,瘦的尖了下巴,眼睛显得格外大,但最让楚今夜心惊的是那双眼睛里表达出来的感情——没什么感情,就是空白的,空荡荡的,好像什么都没有。

    顾阳注视着楚今夜,神色微微有一点恍惚,他说:“楚先生,我很感谢您。”

    说出这句话时,他感觉心口骤然一松,有什么东西碎掉了,无边无际的难过涌上来,拽着他的手脚,将他使劲儿下扯,扯到一片黑暗的泥潭里。那种绝望感从胸口涌到喉咙,让他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,但他只停顿了很短一刻,就强行压了下去,继续说着他想要说的话。

    “我过去的事情您也知道,我待过很多人家,我都很感激他们,因为他们没有把我赶出家门,让我流落街头,但我也知道,他们肯收留我一段时间,是因为我和他们沾亲带故,有同样的血缘。所以我虽然恬不知耻的暂住,但也有一点恬不知耻的心安理得。”

    “因为我们多多少少有一点血缘,是有照应的道理。”

    顾阳的目光转到地上,忽然很难过的笑了一下,说:“可是我和您没有呀,楚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您对我很好,非常好,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,我忐忑不安的同时不免诚惶诚恐,我反反复复地问自己,我配得上您对我的好吗?我能怎么回报您?我什么都不能为您做,您却对我怎么好,这叫我怎么好意思接受。”

    “我时常想着,要是我能和您有一点血缘关系就好了,要是我是您的孩子就好了,说来很不好意思,但我一直偷偷把您当父亲看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。”他停了片刻说:“发生了那件事。”

    楚今夜知道他说的是海滩上遭受枪击的事,他听着这段刨心之语,又是难过又是激荡,一时半会说不出话,只能死死抓住顾阳的手,听他继续说。

    “说实话,我当时是有一点高兴的。”顾阳低着头说:“我可以回报您一点东西,而且我还有点窃喜,因为我知道您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,您可能不会丢下我不管,我们可能会……更亲密一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