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章 问一问你

西子路人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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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你蒙着一张面皮,来我姑母家,究竟有何目的?

    蒙着一张面皮……

    来我姑母家……

    有何目的?

    君如姐姐,她如何知道的?

    自己的这张脸,不是自己的,不是木亦舟的,不是千雪的,只是薛千的……自换上那日起,还不曾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,连师父都说做得滴水不露。

    为何……为何会在她面前,被一眼认出来?!

    十年过去,君如姐不可能认得自己的声音,更别说这张面皮之下的面孔。那么,她现在是在怀疑自己,是不是居心叵测来到崔府,是不是想做些什么?

    薛千攥紧了手指,指甲几乎陷进肉里,却感受不到任何痛楚。

    她凝视着沈君如,强忍眼泪。

    沈君如也察觉出她面色有异,却仍不肯放松戒备,直盯着她不作声。

    不行,不能如此大意……薛千心道,父亲的死没查出真相,便不可轻信任何一人。

    虽说此事直接关系宝座上的那人,但私下里那么多的权臣贵胄,他们又是不是和父亲之事有关系呢?

    毕竟,父亲的死太过蹊跷,太过不可理喻了。

    薛千想好后,深吸一口气,把眼泪憋了回去:“我有一事不懂,听闻沈小姐常年在军中,不知能否问一件事?”

    问一件事?沈君如眸光微动,放松了几分。

    若是有事相求,未尝不可,就看她求的是哪样事了。

    可是,好端端的非得戴个面皮作甚?

    既不是对崔府有威胁,她自然也不再紧张了,可转念一想,人家毕竟是贵客,且是给表弟救命的,自己方才出口的话,是否太唐突无礼了?

    念及此,她不自在地咳了下,语气放缓:“你说吧,我一定知无不答。”

    知无不答,好。

    薛千决定开门见山,单刀直入。

    毕竟,她还是相信她的君如姐姐的……

    “儿时就听闻,大齐猛将无数,正是有他们戍守边疆,才保得国土安宁,百姓富足。彼时听闻,北有平津侯、南有裕濯王、西有毓国公,三位神将将我大齐守得如铜墙铁壁,鬼魅莫入。”薛千一字一句,每一句都带着分量,铿锵有力,“可后来,毓国公收复西域,灭小国,收各部,千里疆土系数归我大齐所有……”

    说至此,她咬紧了牙,面色激动。

    沈君如的表情,此刻已然严峻起来。

    “可为何,为何在一战之后,天下却再不闻国公之名?”薛千铮铮,问出了最后一句话。

    为何在一战之后,天下再不闻国公之名?

    为何?

    年幼时的沈君如也想问,为什么?

    彼时的她并不知道,不知道为何京城的人都在欢天喜地地庆贺,父帅也高兴地在家摆了一天的宴席,她和亦舟欢呼雀跃地等待毓国公归来……

    可为什么,等来的却是一道被贬的圣旨?

    木家走得匆匆,行得匆匆,她还未来得及跟亦舟道别,木家在京的府邸便撤空了。

    等她写好信准备托人送去时,却等来了毓国公一家不幸溺水逝世的噩耗!

    九岁的她,如遭雷劈,石破天惊。

    从此,京城再无毓国公的消息,她也再无木亦舟的陪伴……

    儿时的记忆呼啸而来,十年前小姐妹的笑脸,依稀闪现在自己面前。

    此刻的沈君如,攥紧了双手,浑身冒汗。

    她深深陷入了回忆中,长睫下的眸色深不见底,如同染了墨的琉璃珠子,闪过异样的光芒。

    她不再小瞧眼前的这个女子。

    却也不知她究竟是谁、为何而来。

    她心中,生起了巨大的疑惑。

    既然对方所问是军中之事,毓国公之事,那再对照她此刻神情,想必必然是对毓国公被贬一事,耿耿于怀了?

    难道,她是当初西域军中,阵亡将士的女儿?

    前线杀敌的西域军,历经重重磨难,用血肉身躯换来了大齐无上的光荣与安定,换来了令周围各国艳羡不已的辽阔疆土……然而最终,却没能得到一个正当的名分!

    他们的将领,不仅没被封赏,反而遭到贬官。

    他们的荣誉,到了京城,竟然变成了违抗君令。

    所有的喜,变成了悲。

    所有的奖,变成了罚。

    所有的欢庆,变成了悲伤。

    所有的荣誉,变成了罪责。

    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毓国公一家的死讯又传来。

    整个京城都乱了,整个沈家都慌了……

    然而,没过去多久,新的西域将领又有人代替了。皇上为庆各国各部归属之喜,国宴三日,众臣休沐三日,赋税减半,徭役减半……

    民心多好安抚。

    可是有的人的心,却从此冷却了。

    沈君如从思绪中回来,定定望着眼前的人。

    她,真的是西域军战士的遗孤?

    因为不平,为西域军不平,所以千里迢迢来到京师,借着杜衡之之徒的身份,欲为父亲讨说法?

    也不是不大可能。

    若真如此,她沈君如今天,当真要和她好好聊聊了。

    她的眼神中,所有的凌厉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则是柔情和安然。问道:“你问这个作甚?”

    “沈小姐说了,知无不答。”薛千微笑。

    沈君如默了片刻,眸色一敛:“因为毓国公归家之时,不幸遇难了。”

    毓国公归家之时,不幸遇难了。

    好一个不幸遇难。

    薛千冷笑一声,攥紧了袖子,再问:“为何归家?”

    “因为被贬。”沈君如毫不躲闪,直截了当。

    她不信,这么大的事,她竟会不知道。

    “为何大胜而归却要被贬呢?”薛千当然知道。

    “我怎知为何被贬。”沈君如语气带了一丝不悦,“圣上下的旨,过去多少年了,你今日再问,是想说圣上之意不对吗,还是要讨伐圣上了?”

    她上前一步:“你若真不满,便去问他去,问我作甚?!”

    便去问他去,问我作甚?!

    他?他是谁?

    薛千见沈君如恼怒至此,心中早已按捺不住了,但还是强忍着,又问:“那沈小姐,也认为当年的毓国公,有罪吗?”

    说完,她的目光稳稳锁在沈君如脸上。

    沈君如却撇开了视线:“我认不认为又有何用,怎抵得过一道圣旨呢?再说了,封尘旧事都多少年了,人都已经死了,再说这些,又有何用?”

    有用,有用。

    只要你一句话,便有用。

    薛千又问:“那沈小姐……也相信他们都死了吗?”

    “不信如何。”沈君如略有不耐烦,转身望向湖面,脸上蒙着一层哀伤,“覆舟的名单都交上来了,白纸黑字,写得清清楚楚……”

    薛千攥着袖口,一闭眼,晶莹的泪珠溢出眼眶,“君如姐姐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