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.第十四章

海的挽留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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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陆听芊满面羞红,说话也磕巴起来:“不……不知您有何事……”

    她期期艾艾间,见沈惟钦目光愈冷,不敢打搅他,只好躬身干等着。

    须臾,沈惟钦冷淡道:“无事。”没再理会她,回身径去。

    陆听芊紧抿唇。

    这还是她头一回真正和沈惟钦说上话。

    沈惟钦走远后,唤来长随厉枭:“去查查陆听芊胸前挂的那枚透雕蟠螭的出廓玉璧的来历,查着了速来知会我。”不知为甚,他总觉那玉璧不属于陆听芊。

    厉枭是他两月前醒来后,从郡王府随侍处选来的——他既觉着自己并非原本的沈惟钦,为策万全,自当撤换从前的旧人。为着此事,他还和他那个处处瞧他不惯的嫡兄很是周旋了一番。

    他一眼便看中了厉枭这个名字勇悍、面貌更勇悍的护卫,让他做自己的长随兼贴身侍卫。他想要往上爬,身边的人自然要趁手。

    厉枭多年不得志,一朝得用,对他感恩戴德、忠心不二,办事倒也牢靠。

    厉枭应诺,待要去办,又听沈惟钦道:“不要惊动陆家人。”

    厉枭道:“小的明白。”

    陆听溪回到芙蓉阁,正暗暗想着谢思言说的上策究竟是甚,忽闻外间一阵骚乱。

    “有贼人闯进来了!诸位姑娘快进来避一避!”

    几个丫鬟急慌慌奔进来,又赶忙冲出去将惘然失措的各家闺秀搀进来暂避。

    陆听溪却丝毫不乱。她见陆家这边的女眷安然聚在一处,放了心。

    由于外间的仆妇也进来躲避,不多时,厅内便拥挤不堪。

    叶氏见女儿这当口还有闲工夫四下张望,一把将她拽回来,训了几句。

    “淘淘,”陆听芝慌张拉住小堂妹,“你说这是怎么回事?今儿这么多人,又是青天白日的,怎会有贼人闯进来?”

    众人议论纷纷,皆困惑于此。

    陆听溪一面和陆听芝等人说话,一面透过人丛缝隙注视着大厅西南一角。突然,她眸光一动,唤来甘松,耳语几句。

    甘松应诺,钻入人潮。

    陆听芝见闹哄哄半晌也没瞧见什么贼人,松泛下来:“这莫不是个玩笑,特地拿来助兴的吧?”

    孟氏瞪她:“都这会儿了,还耍嘴皮子!”

    “今日逛园子逛得如何,”陆听芝嬉皮笑脸看向小堂妹,“你就应当一道去,怎能不去呢,生得璧人儿一样,坐在屋里有几人瞧得见,也不能让旁人抢了风头……”

    她话未落音,有人挤来,险些摔倒,道了歉,又走开了。

    叶氏正提着一颗心,猛地被女儿抓住手臂甩了两下,又被拍了几下衣袖。

    见母亲看来,陆听溪道:“母亲衣裳落了灰。”

    少顷,甘松回返,在陆听溪耳畔回话几句。

    屋里正乱着,大厅的门忽被破开,几个蒙面的贼人举着火铳,逼迫众女眷站到外头的空地上。

    镇日坐在后宅喝茶绣花的女眷们哪见过这等阵仗,有几个胆小的吓得走不动路,却不敢违逆贼人的命令,被自家丫鬟连拖带拽架到了外头。

    待到众人都在外头站定,几个贼人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穿梭。

    许珊的母亲周氏眼角余光在陆家女眷和丁家女眷之间转了转,低头安抚女儿时,嘴角勾起冷笑,再抬起头,却换上惶然之色。

    为首那贼人交代身边手下端好火铳,自己气势汹汹闯入人群。

    人丛中惊叫连连,贼人所过之处,女眷慌忙躲避。

    周氏见那贼人已离丁家女眷愈来愈近,侧退两步,为其让道,却不曾想,那贼人竟在她身前止步,利目望来,一把揪住她,拖死猪似的将她拖了出来。

    刀架在脖子上时,周氏仍懵得无法回神,如坠十里迷雾。

    那贼人生得虎背熊腰,拎破布似地将她拖到人丛前头正中,厉声道:“尔等听好了!”

    “我等今日闯府,不为财亦不为色,为的就是拼个鱼死网破!陆家老太爷一事,朝廷如今查着的说法是老爷子是为匪寇所劫,这也不错,但匪寇实则也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而已——若非得人授意,好端端为何要劫扣朝廷命官?那受雇的寇徒便是我们。”

    众人惊愣。

    “雇匪劫人本也不稀奇,但事成之后,那雇匪之人非但赖掉余下的大半佣钱,还要杀人灭口!也不打听打听,我等在道上是什么名头!我等今日便擒了这无义小人的婆娘,引那狗东西到顺天府衙门好生说道说道雇匪劫持朝廷命官之事!横竖也不得安生,不如拼个玉石俱焚!”

    众人面面相觑,又冲周氏指指点点。还有怨恨周氏惹事引来贼人的,怒目而视,恨不得贼人即刻擒了周氏离去。

    陆听芊吓得打颤,小声道:“既是许家那位大人得罪了他们,他们为何不去捉许大人,跑来擒一个妇人作甚?”

    陆听怡道:“他们既是来拼命的,那便是务必求成。前院都是爷们儿,他们不好行事。此间都是些弱质女流,他们容易得手。再者,擒其妻更能辱人。”

    “做寿的日子被几个手拿火铳的匪徒闯了后院,怕也是千古未闻的奇事了。”陆听芝感喟。

    陆听溪看着前头惘然惊骇的周氏,微微眯眼。

    贼人闯后院倒也算不得什么,最精彩的却还是眼前这一出戏。

    还有什么比雇来的悍贼把雇主自家人擒了更有趣的呢?

    暗中雇匪劫持祖父的便是许珊的父亲许祥。许祥得知祖父已被锦衣卫寻见,不日便能归京,担心自己雇匪之事败露,特地雇了一帮亡命徒假扮劫持祖父的匪徒,眼前这些人便是。所持火铳不过是充样子的赝品。

    董家庆寿之日往来者众,易得手,更易将事情闹大。许祥命这伙贼人在这日闯入后院,拖了丁白薇的母亲出来,指认策划劫持陆家老太爷之人是丁家老爷,若败露,就再让匪徒供述自己是受了陆家人的指使构陷丁家,意在为自家老太爷脱罪。

    这是个连环计,但有个很大的疏漏。

    许祥为了尽量少露马脚,只告诉雇来的这帮贼人要劫持的那位女眷的体态和身上的标记,旁的一概没说。

    周氏方才趁乱着人在丁家夫人身上做了手脚,众人惶惶,无暇留意。但最后,这标记却出现在了周氏身上。且巧的是,周氏体态和丁家夫人相似。

    谢思言于此布了人,在周氏身上动手脚的事无需她操心。她要做的只是不着痕迹提醒丁家夫人,并看好自家这一亩三分地,避免周氏的栽赃。

    跟着谢思言做事,随意配合一下就能赢。

    她觉自己的差事过于简单,谢思言却说,陆家和丁家交好,提醒丁家夫人这事还是陆家这边出面合适,她这一环不可或缺。

    陆听溪仍觉自己顶多算个小内应。

    她本还想揽下盯梢周氏的差事,却遭了谢思言嘲弄。

    他当时盯着她来来回回端量好几个来回,道:“就你这小矮个儿,届时扎到人堆里,站桌上都不定能不能瞧见人家脑袋在哪儿,还想盯梢?”

    “你还是乖乖等着我的线人给你暗示,伺机而动的好。”他说着话,伸手又要来按她的脑袋,被她机警躲开。

    陆听溪私心里觉着自己的个头也不算很矮,并且还能再长长,被谢思言总这么按着,不长了可怎么好。

    周氏不可能当众说出大水冲了龙王庙这等事,那伙贼人呼啸而去时,仍不知自己抓错了人。

    经此一闹,寿宴自是无法继续。各家女眷受惊不小,纷纷作辞。

    谢思言一早便交代陆听溪,等筵席阑了来找他。陆听溪打算让陆修业带自己拐去别处,再伺机去见谢思言。不意陆修业还要去拜访一位同窗,不能带她溜达。

    叶氏轻敲她脑袋:“今日折腾这一场,你竟还不乏,老老实实归家去!”

    顺道随兄长孔纶来拜会陆家众人的孔家姑娘孔贞瞧见这一幕,突然上前笑道:“今日筵席早散,家兄正待领我四处转转,不知是否有幸邀五表妹一道?我也好有个伴儿。”

    陆听溪婉拒。她跟孔家这门隔房的表亲并不熟稔,且谢思言在回信里说,少跟孔纶打交道。

    旁观许久的陆听惠却凑了过来;“五妹妹既不去,那不如我来跟表姐作伴?”孔贞可不是个爱玩的性子,寻常是不出门的,今日也不知怎的,竟有这个雅兴。

    孔贞不好拂了陆家面子,只好应下。

    陆听怡暗暗瞪了这胞妹几眼,但她恍若未见。

    母亲今日未跟来,祖母仍让她闭门思过。不过纵然母亲在此,恐怕也会默许胞妹的举动。母亲膝下女儿只她跟陆听惠两个,她知道母亲一心想攀上孔家这门亲。

    陆听溪心知自己今日回了府便不好出门,正发急,转头瞧见丁白薇,当即朝她使眼色。

    丁白薇会意,含笑近前:“淘淘先前答应随我去观花的,不如今日便去?”

    陆听溪见到谢思言时,他正安坐山涧旁的石台上,捧卷静读。

    “世子真是好兴致。”

    “‘林薄丛笼,幽蔚隐蔼’,”男人回首凝睇她,眸光更深,倾身,嗓音一低,“我独爱野趣。”

    他尾音扬勾,又目光灼灼,倒令陆听溪不明所以。

    野趣?什么野趣?这就叫野趣了?

    少女愣神的工夫,男人已大步至她身前。

    他垂眸看向面前嫩似水葱、瑰若夏花的少女,过了片刻,方道;“那伙贼人已挟着周氏去了顺天府衙门。若一切顺利,今日就能鞫问个结果出来。添上这份证据,于咱们局势更利。”

    “顺天府尹是高家人,此事与高家并无牵系,此案审结又是大功一件,照理说会秉公处置,但我仍让杨顺暗中盯着。”

    陆听溪知道谢思言说的高家指的是泰兴公主的夫家。高家男丁里头打眼的不多,倒是女眷里出了泰兴公主及其女高瑜这一对名满京师的强势母女。

    她迟疑少顷,终是问:“世子说,孙先生此番肯出面斡旋,是否有人暗中授意?若是,那这个人又会是谁?”

    “为何有此一问?”

    陆听溪抿唇:“就是……突发奇想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不是什么事都晓得,”男人低头看她,“倘若当真有那么个人,你预备以身相许酬谢大恩?”

    陆听溪听他又这般反问,一时倒不好问下去。

    她正想问谢思言回信上未道出的上策是甚,杨顺忽来禀道:“世子,顺天府尹本已承收诉状,但收了一封信后,忽而改了主意,不肯接案。小的瞧着那送信之人似是泰兴公主身边的人。”

    杨顺提到公主时面无表情,声音愈冷。

    国朝公主桎梏甚严,一个公主,当真算不得什么。

    “他们尚不知要办许家的实则是世子。小的不敢擅专,依您吩咐并未现身。眼下该当如何,请世子示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