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1.71

一鸟嘤鸣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思路客小说网 www.siluke.us,最快更新伞匠娘子的水乡生活最新章节!

    多订几章就达到30%了, 不试试吗?宝贝儿  已是日落时分,不少村民都忙活完了,提着锄头三三两两往家里走。

    涯边一群白鹭倏地腾空而起,轻盈地划过天边那道血色残阳, 斜斜而落,纤长的腿准确地没入水田之中。它们扬起优雅的颈项扑闪了一下翅膀, 终于将长而尖喙也凿进泥土中。——农人休息的时刻,便是白鹭一日中最后的捕食时机,水田里的小鱼小虾,是它们喜欢的食物。

    阿媛望了望那群美丽的“雪姑娘”,又看看手中的竹篓。连鸟儿都吃饭了, 他应该早饿了吧?阿媛不由加快脚步。

    路上碰到一些回家的村民,阿媛与他们打过招呼, 对方还比平时多寒暄几句。

    “阿媛,现在住到石大婶家了?还习惯吧?”

    “你们两个女人,没有帮衬, 若有什么体力活儿要帮忙的, 只管说,能帮得上的,一定给你办妥。”

    大家东拉西扯,除了最初的关心,最后竟问到“石大婶一天能织多少布”“石大婶家鸡能下多少蛋”这些无关紧要的细碎问题上。

    阿媛没想到平日里没多少来往的村民也会对她这般嘘寒问暖。

    她察言观色, 又细细想来, 大致是有几个因由的。

    一来吴有德死了, 虽然大家觉得对她来说算是解脱,可她毕竟就此成为孤女了,大家对她会多些同情;二来她娘那些年在村里也是个出了名的和善能干人,冲着她娘大家也会对她多几分好感;三来,恐怕与石寡妇有关。石寡妇靠织布为生,与村民们来往甚少,她留给村民们的印象,大抵是寡言少语的,与阿媛认识的石寡妇可能大有区别。石寡妇家里突然多了个孤女,两人怎么过日子,多少是令人好奇的。

    不管是怎样的由头,总之南安村的村民虽不乏八卦之心,但确实是淳朴善良的。阿媛心里多了些暖意,可想到吴有德刚死,她也不能做出一副现在过得比以前担惊受怕的日子好多了的表情,于是礼貌地回了他们的话,面上仍然是略带忧伤的。

    村民们见了,免不了多宽慰她几句。

    与村民们交谈耽误了半晌,行至村口时,天色已是暗了不少,颜青竹家的烟囱还在悠悠地冒烟。

    阿媛站在篱笆外叫了一声,颜青竹推了门出来,额头面上都是汗水,可能因为太热,他这次打了赤膊。

    “阿媛...”颜青竹对阿媛的再次出现有些意外。

    阿媛无意间看到他结实修长的躯体和麦色肌肤上泛着光的汗珠,低下头去。

    “石婶子让我给你送饭来了。”阿媛晃了晃手中的篓子。

    颜青竹楞了楞,回屋三两下擦干汗渍,套上外衣,赶忙出来拉开篱笆让阿媛进来。

    “石婶子真是有心了。”颜青竹对于石寡妇这番盛情有些不好意思,一手接了篓子过来,另一手替阿媛抬了个小板凳过去,“阿媛,麻烦你了,你先坐着歇会儿。”说着,他拾了外间的柴火,推门进去了。

    “青竹哥,你在外面歇着吃,我进屋帮你添柴吧。”阿媛瞧着旁边半开着门的厨房里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小桌子,她曾见颜青竹在院子里吃饭时用的就是这个小桌子,便取来摆到院中,离门口较近的位置。

    颜青竹已经出门,端了一个竹杯出来,递给阿媛,“你喝着水歇歇才是,我在里面吃就成。”说着又往屋里去了。

    阿媛见他把竹篓子放在屋里的一个板子上,自顾自又去添柴了,添好柴又坐到一旁凉快些的地方,拿起棉线和量规,顺着固定好的伞骨仔细地网起伞圈来,根本没有马上要吃饭的意思。

    这个人忙起来的时候当真是茶饭不思了,常年这样可对身体不好。

    阿媛跟着颜青竹进屋,不管他一边忙活一边露出意外的眼神,拿了竹篓子出去。

    阿媛取出篓中几个陶罐摆在小桌子上,摸了摸温度,都还热乎着。

    “青竹哥,你再不吃,菜就凉了,浪费石婶子好一番心意。”阿媛顺带将他搬给自己小凳子倚着桌子放下,进屋拾了柴火帮颜青竹添到炉膛里,见他仍是楞楞的,便道,“其实我怕冷得紧,在这屋子里烤火反而觉得暖和。你在门口吃饭,边吃边瞧着,要是我做的不对,你就说一声。”

    颜青竹笑叹了口气,终于不再推辞,依言在门口坐下,却是背对着屋里——添柴火不是什么能出岔子的事儿,他不必真的去看阿媛有没有做错。倒是若被她一双水晶棋子般的大眼睛瞧着自己一口口吃饭,会有些莫名的无措感。

    颜青竹这几日都忙着赶制新的一批伞,没一顿好好吃过。今日这顿热腾腾的饱饭倒是格外满足。

    “阿媛,你做的菜真香。”颜青竹囫囵吞着,却不忘夸赞道。

    “你吃慢些,小心待会儿胃疼!”阿媛在暗处微微撅了撅嘴,心道,这个人对别人就细致得很,为何对自己就不上心。

    颜青竹嗯了一声,果然放慢了速度。

    阿媛侧头看了看他埋头吃饭的背影,忽而抿了抿嘴唇,微微失落道:“这菜不是我做的。”

    颜青竹弯着的颈项突然直了起来,筷子停下了,他转过头一本正经地道:“那你做的肯定更好吃。”说罢,他又云淡风轻地回过头去,将一块鸡脯夹入口中。

    阿媛忍不住欢喜地咧了咧嘴,怕自己笑出声来,赶紧伸手捂住。

    只是一顿饭毕,天色已是彻底暗下来。鸟儿都划过斑驳的树影,安静地归入巢中。远处时不时的狗吠也再听不见,因为它们的主人或许都已在一日的劳苦后早早就寝。整个村庄安详而宁谧。

    颜青竹已用灶下的草木灰将几个陶罐洗干净,重新在篓子中放好。

    “阿媛,耽误你了,我送你回去。”

    阿媛拿了篓子过来,“柴火还烧着呢,你得在这儿看着。村里这些路早都走惯了,你还担心什么?”

    “总归是天黑了,你一个人走不好。柴火又不用一直添的,来去两刻钟而已,不打紧。”

    两人正交谈着,天边一道闪电惊现,犹如锐利的巨刃划破夜幕,一个瞬间竟有恍若白昼之感。接着是惊雷乍起之声,

    眼下正是春雷滚滚的时节,天气当真说变就变。

    鸟儿冲出窝巢,叽叽喳喳,惊恐万分地绕着树枝盘旋。极速扑闪中,有几株鸟羽仓皇掉落。

    远处更是一片急促的鸡鸣狗吠。

    阿媛吓得一颤,惯性便往前面的人怀里躲去。手上的竹篓子也跌落在地。

    待阿媛发觉不妥,倒退几步回到原来的位置时,抬头一看,颜青竹也是一脸无措。阿媛臊得满脸通红,还好天黑,颜青竹看不见。

    一时,天上下起不小的雨点。雷声闪电交替出现。阿媛虽仍是惊惧,却再不敢看颜青竹一眼。

    “阿媛,今日就别回石婶子家了。打雷下雨最是危险。”颜青竹示意她进屋。

    “那我趁着雨没下大,到我家去。”阿媛用手遮住脑袋,提步往外就走。

    颜青竹拦了她,轻推着她的肩膀往屋里去,“说什么呢,去了那边,你一个人肯定吓得没法睡了。”

    阿媛想想也是,自己何必逞强?一个死了人的屋子,还打雷闪电的,让她怎么安生。

    阿媛只得默默随着进了屋,颜青竹关好门。颜青竹依旧坐在烤炉旁添柴,阿媛则抬了凳子坐到一旁。

    “那等雷雨住了,我再走。”阿媛低头慢吞吞地道。

    她话音刚落,外面的竹板子凉棚被雨水击打得嘭嘭作响,雨势显然越来越大,一时半会儿是收不住了。

    颜青竹抬头轻轻嗯了一声,没有反对,脸上好似还带着笑。

    阿媛见了,却越发不好意思。心道,他不会以为我故意客气,实则很想留下吧?

    再抬头悄悄看了看颜青竹,对方正一手覆在炉壁上,感知温度是否合适。那专注的样子让她觉得她好似多虑了,复而又放下心来。

    两人都沉默了好一阵,因着外间各种声响剧烈,即使说话也听不清的,所以倒不觉得尴尬。

    阿媛听着声响,突然想到什么,便大着声道:“青竹哥,你家凉棚会不会被淹着?”阿媛小时候常来颜青竹家玩,多少知道一些做伞方面的事儿。要知道凉棚被淹了,接下来的很多工序在窄小屋里做会很麻烦。阿媛心焦颜青竹刚才顾着让自己进屋,没察觉到这个。

    “不会。前些年淹过,我和我爹动手在棚前修了个小沟,下大雨了水就顺道流走了,不会积到棚子里。”颜青竹答道。

    阿媛点点头,也不管颜青竹有没有看到,心里只想着,原来好多与颜青竹相关的记忆都停留在小时候了。他家的水沟什么时候修的,她不知道。他家的屋子,她也好多年不曾进来过了。

    打量屋内物事,多是些做伞工具,还和以前一样擦得一尘不染,摆放得整整齐齐。颜青竹家最大的屋子便是这间位于正中的制伞房了,墙壁两边各开一门,通往左右两间卧室。颜青竹的父母相继过世后,一边的卧室便空了出来,成了一个储伞的空间。

    颜青竹的母亲在他尚年幼时便过世了,他的父亲也在两年前因患了严重风疾而离开。

    阿媛想,他也是个孤苦的,他们两人当真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。

    过得一阵,外面的雨水依旧滂沱,雷声却渐渐没那么可怖,屋里虽没有点灯,在炉火的照耀下却显得温暖而明亮。因为下雨,气温骤降,靠着火炉的颜青竹不再出汗,阿媛也觉得身上很是暖和。

    身上的舒适带动思绪也变得柔软,很多平时怎么也说不出的话很想在这个时候问出来。

    “青竹哥,那会儿我娘不让我去找你玩儿,你来找我,她也总说我有事儿,对你也很凶……老实说,那时候我们都还不到十岁,我娘这样疏远,你怪过她没有?”阿媛这么问,其实跟她娘无关,只是她自己有些过意不去罢了。

    山间白纱般的薄雾一点点褪去,淡金色光芒从浅蓝的晴空中透出,漫山新翠缓缓剥开如梦似幻的包裹,被镀上一抹属于人间的清新亮色。

    阿媛坐在石寡妇家院子里洗菜。一颗颗新鲜翠绿的芥菜被阿媛拾起,投入水盆,洗净泥土后又抖干水,整齐地码放在大簸箕里。

    一个五十岁左右面貌的妇人推门从屋里走出,端着一个陶碗含笑向阿媛走来,正是石寡妇。

    石寡妇眼角皱纹已深,面庞却打理得洁净,发间已见不少银丝,发髻却梳得一丝不乱。

    阳光懒洋洋落下,阿媛白皙的皮肤像染了薄薄的胭脂一般,石寡妇觉着阿媛平时的脸过于苍白了些,现下一看,竟也是个美人胚子,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。

    俗话说得好,女要俏,一人孝。阿媛此刻正是穿着一件通身素白的孝衣,头上插一朵雪白的绢花,整个人显得秀雅清丽,好似一株无香白海棠,不与漫山桃李争芳菲,淡然驻足瓶中。

    阿媛抬手擦了擦额上渗出的细密汗水,温暖明亮的感觉让人惬意,即使薄汗微出,仍旧觉得清爽。

    阿媛看到旁边的影子,侧头见石寡妇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,嘴角还扬起浅浅的弧度,她颇有些不解。

    石寡妇却嘿嘿笑了起来,洒然道:“我家阿媛像新剥的笋头,又嫩又水灵,我这老婆子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呢!”

    “婶子您可真会说笑。”阿媛讪讪笑着,脸上绯红蔓延开来。

    阿媛其实很喜欢石寡妇的性子,她和普通村妇一样勤劳质朴,但却没有她们那么唠叨碎嘴。她会爽朗地大笑,会开些可爱的玩笑。虽然是个独居寡妇,却没有一点幽怨的样子。

    石寡妇将陶碗递到阿媛面前,又笑道:“我可不是开玩笑,咱们南安村的人都说李家二姑娘是村里一枝花,我看啦,他们是没仔细瞧过我家阿媛。阿媛走路端端正正,像那吸足水的稻杆,腰挺得直直的。李家丫头,哼!她一走呀,就是那个风呼啦啦地吹,那杨柳枝儿东一摆西一摆。”石寡妇边说,边开始夸张地模仿起来,不仅腰肢摆动,嘴角也扯动开来,模样甚是滑稽。

    阿媛正就着碗喝水,这一下差点笑得呛了。

    石寡妇见阿媛喝完了,收了碗笑道:“你可别笑,老婆子看小姑娘,可比愣头青小伙儿强多了。那李幼蝉啦,我时常打照面的,我看啦,将来指不定就是个朝三暮四的,我家阿媛才是宝,将来指定旺夫。”石寡妇在外间也是个慎言的,只与阿媛熟了以后,也会讲些村中八卦趣事。

    见阿媛笑而不答,石寡妇便转了话题,笑容和蔼地道:“你呀,干嘛一大早就起来干活,这几日你都没睡好,我是知道的。我这家里不种地,不养猪,你每日歇好了就行,其他事儿,我一个人做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阿媛手上的活儿没停下,“昨日青竹哥摘来的菜一直堆着,我看今日太阳会好,趁早洗出来晒晒。要是太阳能这么好上几日,等菜蔫了就可以做梅干菜了。”

    石寡妇点点头,将院子里大柳树下的小凳子移了过来,挨着阿媛坐下,也伸手拿了菜开始洗起来。

    “石婶子,我就是找点事儿做,你还要织布,你忙去吧。”阿媛见她帮忙,笑着拦了她道。

    石寡妇笑叹口气,丢了手中的菜,也不打算跟这个在自家住了几日,逐渐熟稔起来的丫头客气了,“好,好,我就不瞎参和了。倒还真有几尺布没织完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