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7.倒戈止戈

糖醋呀里脊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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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时间不是一个可以具体衡量的单位,所以在不同的视角下,同样时间有着不同的感官体验。

    对叶仲卿来说,时间过得很快;

    对辗迟拓图来说,时间过得很慢。

    而对乌牢军队来说,那一场噩梦已经过去了一周。

    “听说了么?”兵士甲用胳膊肘捅捅兵士乙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兵士乙茫然道。

    “之前被囚禁的燕郎将,昨天刚放出来就跟叶将军打起来了。”兵士甲眉飞色舞的跟兵士乙八卦。

    “这么夸张,为什么呀?”兵士乙惊讶的追问。

    “嗨、还不是因为……你等一下啊。”兵士甲说着,走到关押犯人的地方隔着栏杆看了一眼,辗迟拓图呼吸沉稳,睡熟了的样子。

    兵士甲的脚步远了,辗迟拓图迅速坐起身,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,竖起耳朵接着偷听。

    “还不是因为叶将军上次奇袭乌牢,立了个不小的战功呗。燕郎将手下不少当晚跟着也将军的将领,也领了战功,独独燕郎将被架空了,心里不舒服呗。”兵士甲说着,悄悄对兵士乙眨了眨眼睛。

    兵士乙会意,鱼儿上钩了。他接着演戏,道:“这都也是人之常情。那他们受伤了吗?”

    “还说呢。”兵士甲把手上拿的刀放到一边儿,比划着讲开了,“叶将军和燕郎将当日那是械斗啊,结果燕郎将由左至右,当胸一刀,差点没把叶将军开膛。叶将军也不是盖的,手起刀落,几乎把燕郎将胳膊整个给劈下来。这不,现在俩人还在床上躺着修养呢。”

    “怪不得昨天叶将军本来说要见辗迟拓图,昨天等了一天也没见到。临了,还是周军医来了,说是过两天再见,连理由都没给。”

    “嘘……这个事儿啊,还是别谈为妙。仔细里面的人听到了,徒生祸端!”

    辗迟拓图无声无息的撇了撇嘴,讲那么大声,还那么详细,还用仔细自己听到?明明是想让自己听得更仔细……

    怪不得昨天叶仲卿没来,两个人都受了重伤,这倒是个好消息。辗迟拓图的眼睛又一次瞟向了房间里那个角落。在那堆草垛下面,藏了一个熬夜挖成的地道。要是从那里逃跑,把消息传出去,凭借自己残余的部下,攻下沓孚,一雪前耻倒也不是不可能……

    况且就算再被抓住,也不过是又给关回来,也没什么损失。

    打定了主意,辗迟拓图脱下上衣将一堆草包进去,伪造出个自己在睡觉的草人,转身专心掏洞去了。

    眼见马上就要将洞的浮土都清理出来了,兵士甲突然神出鬼没的冒了出来、

    “你在作甚!”他瞪着一双眼睛,似乎还有点没从冲击中缓过神。

    辗迟拓图心中暗道不好,手上却丝毫不慢,一个虎扑,抢到牢边,五指成爪,向兵士甲抓去。

    兵士甲也是上过战场的,遇到危险,本能的向后大退一步,勉强避开了辗迟拓图的雷霆一击。转身就向外跑,边跑还边喊着:“杀人啦!辗迟拓图越狱啦!辗迟拓图越狱啦!”

    谁知还没跑出几丈,兵士甲忽而“啊”的一声惨叫,倒地不起,没了声息。

    却正是那兵士乙暗中给了他一刀。

    兵士乙将兵士甲拖到一旁,快步向辗迟拓图走来,他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牢门,右手放在胸前行了一礼,说:“辗迟将军,小的就是城中的密探,今日才混进这里,特来搭救将军。叶仲卿和燕西风重伤想必将军也已经知道,城外为将军备了好马,将军快些出城去吧。”

    辗迟拓图点点头,站起来打开牢门走出去,在出门时忽而一拳将那人打倒在地,而后用膝盖顶着那人的腰,牢牢压住。

    “将军?”兵士乙不解的问。

    辗迟拓图开口:“阿突突库卡弃伊”。

    那人顺畅的接:“布加西库卡”。

    辗迟拓图又问:“努塔尔塔西达?”

    “无突。”

    辗迟拓图的前一句,是他军中曾用过一段时间的暗号,后一句则是他乌牢人独有的一个歇后语。这两句都对的上,就很可能是他乌牢人。况且现在时间太紧,这人又真的给自己开了牢门,不由他姑且先相信这人吧。

    “之前叶仲卿和燕西风不合的消息也是你传回来的?”辗迟拓图问。

    地上的人点头。

    辗迟拓图松开他,拉他站起,拍拍他身上的土,“日后,等玄央尽归我乌牢,你来找我,我封你个千夫长做。”。

    “谢辗迟将军,”那人低首道谢。

    辗迟拓图点点头,不再犹疑,快步离开了牢房。

    .

    “报!”

    “进!”叶仲卿正和燕西风下棋,两人棋逢对手,正都下的难解难分,哪有半分重伤、不和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一切都按将军的吩咐办好了。”来人是燕青,今天牢里的两个人都是他精挑出来的机灵鬼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叶仲卿起身,落下一子在边角,而后跟着燕青边往外走边说:“燕郎将你输了,刚好随我收网去。”

    棋盘上原本各自为战的黑子,在这一子落下后,竟连成了一片,反把白子围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不愿丢弃一子,反而最终全盘皆输。”燕西风叹息,丢下手中攥着的棋子,眷恋的看了一眼棋盘,起身追出去。

    辗迟拓图一路疾驰,跟着乌牢留下的记号,找到了自家重整的军营。

    远远地见将军回来了,营门口的乌牢兵就让开了,是以辗迟拓图畅通无阻的进了大营。刚从马上跳下来,他就差遣身边的兵士去通知全营:“快,召集全军人马,随我攻打沓孚城。”

    那乌牢兵还没领命,辗迟拓图酒听见身后一人幽幽问道:“辗迟将军这么急,是要去哪儿啊?”

    辗迟拓图转过身来,发现来者竟是被一同抓去而分开关押、的副将郭康。只是郭康现在鼻青脸肿,全没了之前倨傲的模样。他不耐道:“郭康,你也逃出来了?挺好,只是老子现在没时间和你啰嗦,误了攻打沓孚城的时机,你担不起这个责任!”

    郭康挡在门口,阴阳怪气的道:“恐怕将军不是要攻打沓孚。而是要归降沓孚吧?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意思?”辗迟拓图听出郭康话里有话,虽不想和他啰嗦,还是瞪了虎目追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我什么意思?你辗迟将军在沓孚城日日肥鸡美酒,我郭康却是薄粥度日;我郭康遍体鳞伤、乘其不备打晕了看守才得以回来,你辗迟将军却毫发无损、顺利的就回来了。你若不是归降了沓孚的叶仲卿,又是什么!”

    “你放屁!老子看你平日就不安好心,今天又在这里乱嚼舌根,耽误军机,看老子不捏死你。”说着,辗迟拓图伸手便向郭康抓去。

    “殿下救我!”郭康拔腿向外狂跑,口中大叫:“辗迟拓图恼羞成怒,杀人灭口了!”

    帐外的乌丸赫心中暗骂,本来他还想等等再现身的,现在被人叫破,再藏下去就没了君威,应声带着一众亲兵站进帐来。

    辗迟拓图见乌丸赫真的出现,急忙单膝跪地行礼,“辗迟拓图见过殿下”。

    乌丸赫并不让他起来,居高临下冷笑道:“辗迟拓图,本殿下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?”

    辗迟拓图见了乌丸赫眼中的冷意,心中暗叫不妙,沉声道:“殿下何出此言?”

    “事到如今,你还想骗本王。”乌丸赫挥手,示意身后的力士走上前,“抓起来。”

    辗迟拓图没有反抗,他行得正、坐得端,况且眼下罪名还未坐实,反抗只会让事情恶化。所以他任由力士按住他的肩膀,将牛皮绳一圈圈绑在身上,目光灼灼的望着乌丸赫道:“殿下,沓孚城守将叶仲卿和燕西风都受了重伤,此时正是突袭的好时机。万望殿下不要听信小人谗言,误了作战时机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,这件事疑点颇多,谁知道要是殿下刚刚不出现,辗迟拓图是不是就已经叛投了玄央人。况且,殿下您也看到,我和辗迟将军一同被抓走,待遇如此不同,不正是事有蹊跷的佐证吗?”

    乌丸赫犹豫了,如果辗迟拓图说的是真的,这的确是作战的好时机,拿下这样的功劳一件,回去说不定父亲就会把可汗的位置传给自己。可是,辗迟拓图这次突然逃回来也的确疑点重重。况且辗迟拓图位高权重,父亲也早有打算除掉他,在没有比叛乱更合适的罪名了……

    举棋不定间,一人一马携着滚滚烟尘而来。

    “报告殿下,大事不好,叶仲卿率兵偷袭了上郡”那人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,“此刻,恐怕北门已经被攻破了!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辗迟拓图和乌丸赫异口同声道。

    乌丸赫又惊又怒,上郡他只留守了三万兵马,要是上郡一丢,他的大军就被夹在了沓孚和上郡两城之间,包抄之势一旦形成,可就没了立足之地。

    “辗迟拓图!”乌丸赫暴喝,眼中也几乎要喷出火来。

    “殿下,这不可能,我亲耳听到的……” 辗迟拓图脑中一个念头闪过,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。他毕竟是老将,迅速调整情绪,道:“是我轻敌,竟又被叶玄央人骗了。殿下请让臣戴罪立功,此刻出兵,还有一线生机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叛贼!还敢狡辩!”乌丸赫咬牙切齿道。

    “殿下!我辗迟拓图对乌牢忠心耿耿!”军情紧急,一言已出辗迟拓图不再等待,灌注内力在身后被绑起的手上,双臂一震,浸了水的牛皮绳喀喀作响,眼见就要寸寸断开。

    乌丸赫心中一惊,举刀当头劈来。

    辗迟拓图就地滚开,右腿在地上一撑翻身站起,虎目圆睁,不可置信道:“殿下?”

    “你忠心的是乌牢,不是我乌丸氏。”

    辗迟拓图听到自己前一刻还誓死效忠的人这样说,而后那人身后的力士也纷纷抽出刀向他砍来。

    双拳难敌四手,更不要说辗迟拓图的双拳还被绑的结实,他只能闪避开致命的几刀,胳膊奋力开合,努力挣脱。霎时间,他的手上、肩头、侧腹、腿都渗出血来。

    “蹦!”牛皮绳发出一声闷响,断开抽在辗迟拓图脸上,瞬间就是一道血口。他来不及擦,踹开眼前的一个力士,夺过了他的刀。

    此刻的辗迟拓图就像困兽之斗的猛虎,多年浴血奋战的杀气自他身上弥漫开,虽然只有他一个人,却仿佛有着千军之勇。

    乌丸赫虽也是乌牢的勇士,可毕竟养尊处优,哪里需要他真的与人以命相搏?况且辗迟拓图平时在他面前,都是以臣下自居,让他几乎忘记,他是个真正的勇士。

    辗迟拓图进上一步,乌丸赫竟吓得退了两步,他早没了计量,只是想远离眼前的猛兽。而死亡,似乎是最远的距离,“还愣什么!辗迟拓图反了!杀他的人本王赏千金!”

    千金!那可是一辈子都赚不到钱,营帐中有人又壮起了胆,握紧了手中的刀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哈”辗迟拓图仰天大笑,笑的眼角流出了泪水。

    自他从军那日起,他的梦想就只是保卫自己的国家,他心中永远绿草如茵的美丽国度。

    可如今却有人告诉他,乌牢不等于乌丸。

    他是一个战士,没有死在九死一生的战场,此刻却要死在自己人的营帐,这是莫大的嘲讽。既然如此,那他辗迟拓图还不如真的反了,乌桓屈卢一定比乌丸赫更能给乌牢一个美好的未来。

    手中的刀,比他的血还热。

    没人看见将军如何动作,只看见白虹贯日的一道光,而后郭康的尸体软软的倒在了门边。

    他死不瞑目的头颅,骨碌碌的滚到了乌丸赫的脚边。

    乌丸赫的惊叫声被帐外的一声嘶吼盖过。

    “上郡破了!”

    远处玄央人的呼喝,混着惊天动地的马蹄声,近的让人难以忽略。

    乌丸赫颈间一热,听见了此生最后一句话。

    与其说那是一句话,倒不如说是老将心里那一声破碎的不甘。

    “乌牢,乌牢……”

    玄央历载,本初二十一年三月初五,乌牢大将辗迟拓图变乱,阵前杀乌牢可汗独子乌丸赫,投诚玄央。

    乌桓屈卢闻讯长叹:天命如此,诚不欺我。亦反。

    宁化将军叶仲卿奉圣旨同乌桓屈卢结盟,灭乌丸氏。

    乌桓氏另立新政,欲同我玄央,永结为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