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似曾相识的面孔近距离出现在眼前。
一瞬间，曹雅茵竟有种时光回溯的慌乱感。
同样温雅的气质，同样狭长昳丽的丹凤眼，就连眼底那份傲然都是一摸一样。
就好似那个已经去世多年的女人，踏过时间和阴阳，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。
用最熟悉的淡漠神态，一步一步踩在她的心底，狠狠将她的自尊、她的骄傲，碾碎能尘，零落在泥土里。
曹雅茵咽了咽口水，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小步。
在没有和穆辞正式面对面之前，她的心里设计了很多计策。
可在见到穆辞之后，她所有的预谋都尽数变作空想。
不知何时，眼前这个男孩已经彻底改变，不再是之前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对象。
曹雅茵的眼中划过一丝惶恐。
原本蓄积的气势也瞬间被化解，竟连一句场面话也说不出口。
而站在她身边的穆康和高航，眼中皆是惊诧之色。
穆辞见三人的神态都不自然，唇角的笑容变得更加完美：“半月未见，您和穆先生的身体看起来都不错，真的是太好了。”
“……”穆辞看似诚恳的客套话让三人无言以对。
而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，更是一语中地，将他们伪造的假象完全拆穿。
整整半个月，高家都没有派任何人去看过穆辞一眼。
可现在却大肆宣扬，昭告天下，做出一副急于弥补之前对其亏欠的模样，也是十分尴尬。
“虚伪。”之前出言嘲讽曹雅茵的夫人恰到好处的发出一声轻笑。
就连不远处，几个看在过世的高老爷子面上过来的世家长辈，脸色也十分不好。
穆康面上一沉，侧脸尚未痊愈的伤痕显得格外骇人。
而曹雅茵则是死死的盯着穆辞的脸，试图判断出来他是无心还是故意，但却一无所获，只能干笑着接了一句：“你这孩子真是小心翼翼惯了，怎的在自己家也这么客气？今儿可是大日子，先叫钟管家带你上楼准备一下，然后再下来，让你父亲带你认认人。”
“好，那就麻烦您了。”穆辞点头，跟在管家的身后上了楼。可他的眼底，却暗藏着一丝阴冷。
穆辞的反应让曹雅茵隐隐觉得不安。
而穆辞也正巧在和她擦身而过的瞬间，不着痕迹的停下脚步，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侧说了一句：“谢谢招待。”
“……”
随风入耳的话语，阴森而薄凉。
模糊不清的嗓音让曹雅茵惊恐的睁大眼，一时间竟无法分清到底是梦魇还是现实。
她下意识想伸手把穆辞拉住问个究竟，但又因为不合时宜，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动作。
到底是无心之言，还是意有所指？
曹雅茵的心里乱成一团。
而站在她身边的穆康，脸上却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，阴蛰的神情根本无法隐藏。
原本穆康并不太把这个沉默庸懦的私生子放在眼里。甚至因为医院的事，对他越发松了戒备。
毕竟，一个精神即将崩溃的孩子，根本无法对自己产生威胁。可刚刚那一面，他就知道自己错了
穆辞和过世的高家人实在长得太像。不需要他本人怎么样，单单那张脸，就是心腹大患。
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！
这些年，他一直在弱化高家人存在过得痕迹，并且也十分成功，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高家人了。
可穆辞刚刚不过略露一面，就勾起了这些人的念想，这让穆康不得不多加防备。
毫无血缘的私生子，竟有一张像极了的脸，而共血缘的嫡系却毫无相似之处。
这样的蹊跷之处，很容易引人疑窦。
因此，除非有一个合理的理由，否则穆辞不能再留……
穆康皱起眉，脸上神色阴晴不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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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此时的穆辞已经跟在管家的身后，上了二楼。
穆康和曹雅茵的心思变化，他纵然不能完全猜想得到，但也能琢磨得八九不离十。
两个泯灭天良，又贪慕富贵的畜生，此时此刻算计的，不外乎是他们的名誉、地位以及几乎唾手可得的高家财产。
也许自己的表现已经让他们心存疑虑，不过那又怎样？
他自然有既让他们消除戒备，又不敢对自己轻举妄动的方法。
况且穆辞明白，眼下穆康父子三人，看似密不可分，实则不然。
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。
对于穆康来说，高航的存在是他光明正大蚕食高家，迫使高家异姓的挡箭牌。
而对曹雅茵来说，穆康父子就是她后半辈子安身立命，享尽荣华的根本。
至于高航，他一方面享受着穆康和曹雅茵的庇护，一方面又有种说不出来的优越感。
因为高家，是他的。
可这所有一切的前提，都是建立在高航是正统血脉，穆康和曹雅茵没有其他儿子的基础之上。
如若这个先决条件消失，那么平衡也将不复存在。
千里之堤，尚且可以毁于蚁穴，更何况一个还未曾被完全控制的高家？
穆辞现在要做的，就是从内部将穆康父子三人彻底分化。
他十分好奇，当初竭尽心力、机关算尽，方能光明正大重聚的一家人，在利益面前，是否还能保住所谓亲情的纽带。
他会等着看他们一贫如洗时，丑陋肮脏的嘴脸！
穆辞想着，闭起眼将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记下。
他不着痕迹的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口袋里，然后跟在管家后面走进房间。
穆辞的房间已经由原本佣人房换到了主人居住的2楼。
这里是高小姐念书时的书房。
红木雕花的单人软塌雍容大气。而占据了一面墙的金丝楠木的书架，更是让人心生赞叹。
这个房间充满了浓重书卷气息，可却偏偏没有任何生活用品的存在。
至于角落中并不隐蔽的灰尘，更是充分说明了佣人打扫时的心不在焉和怠慢。
管家仰着下巴，态度高傲的对着穆辞说道：“以后你就住这里！”
“好。”穆辞温和的答应，脸色没有一丝不愉。
“……”原本等着他发难的管家好似一拳打倒空处，无言以对，只能干涩的说道：“虽然这里看着老旧，但却是二楼最大的房间，都是太太照顾你，你要懂得感恩。”
“嗯，确实。”穆辞点头，伸手摸了摸书架，意味深长的回答：“我一定会心存感激。”
“……”不知为何，穆辞的话语让老管家心生畏惧。他不想和穆辞待在一个空间，下意识的转身想要离开。
这个房间是被动过手脚的，尤其是这个书架。
虽然外表看似结实，实则内里已经被掏空。
最底部用作支撑的几根根木板皆被打断，只是做了伪装，外表才看不太出来。
更何况，曹雅茵又着人放了很重的铜器摆件在上面，让原本就老旧的书架变得愈发摇摇欲坠。只要有人用力一推，就会立刻倒塌。
若是有人被压在下面，不死也会去了半条命。
这原本是为了穆辞准备的“意外”，可现在，他却觉得十分危险。
老管家想着，离开的脚步变得更快。
而穆辞却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。反而迈步上前，拽住了他的胳膊。
看着老管家疑问的眼神，穆辞没说话，温柔的笑了。
这个表面一脸正派的老人，作为曹雅茵的心腹，多年来没少明里暗地的作贱他。
而这次，也终于轮到他报复回去。
看着右手手背上尚且不存在伤痕的地方，穆辞的眼神充满寒意。
上一世，他和高航同时收到了森福学院笔试的邀请函。
并且学院的老师还单独和他谈话，表现出对他极大的好感。
穆辞本人也是竭尽全力，就期盼这次可以通过考试，改变命运，离开高家。
他几乎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笔试上，可管家却在考试的前一晚，用厨房的一蛊热汤彻底绝了他的心思。
整个右手的皮肉都被烫烂，连快纱布都禁不住，更不论拿笔写字。
理所当然，穆辞最终错过了，而高航却获得了保送的机会。
这是他一生当中最大的遗憾。
思及至此，穆辞的呼吸变得略微急促，眼底的恨意也浓烈的好似要化为实体。
“你……要做什么？”管家终于觉得害怕。
“不做什么。”穆辞狠狠一脚踹在他腰上最脆弱的一点，将他就势踹倒在书架的下面。
然后，趁着他不能移动之际，举起旁边的凳子，从侧面砸向被动过手脚的书架。
须臾，房间内传出一声巨响，依稀还伴随着老者痛苦的□□。
而后，便重新归于平静。
书房内不寻常的声响，引起了佣人的注意，他们连忙敲门询问，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而穆辞却并没有立刻开门，反而居高临下的欣赏着老管家狼狈痛楚的模样。
他伸手抹掉自己额头上因为躲避不及而被掉落铜器挂伤的血迹，弯下腰和他对视：“还喜欢我的礼物吗？你备下的局，我完整回给你。一报还一报，这很公平。”
“啊……”老管家痛苦的□□着，眼里充满了怨毒之色。
作威作福半辈子，末了居然被个私生子伤到。
老管家心里恨得不能自已。
他发誓，自己一定要告诉太太，让这个阴险的私生子受到最严酷的惩罚。
“不甘心？想报复回来？”好似看透了他的想法，穆辞将手中的椅子放到一边摆好，慢条斯理的说道：“这间屋子是曹雅茵选的，屋内的器件是你亲手布置的。如今全华国都知晓高家欺辱我在先，现下我回家不过一个小时，就出了事故，你说他们会怎么想？更何况，曹雅茵连自己的干系都无法完全摘清，哪里还顾得上你一颗棋子？”
“……”穆辞的话给予老管家重重一击。没错，这个房间和他还有太太都脱离不了干系。
如果真的强行闹开，非但没有机会报复，反而会陷入更大的危机。
身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意识模糊，血液的流逝更是让他心生恐惧。
看着他逐渐暗淡的眼神，穆辞的微笑愈发怜悯：“折了我的翼，我便断了你的腿。没有收了你的性命，已经是我慈悲为怀。千万记得感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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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此时此刻，身在楼下的曹雅茵，心里也惦记着楼上穆辞的情况。
算算时间，穆辞早该下来，但却到现在也没有看见人影，难道是出了什么纰漏？
不会的。
曹雅茵暗自摇头。
虽然她在房间中做了手脚，但却不会现在就穿帮，只是埋下一个隐患。
穆辞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私生子，绝不会有这种眼力心计，应该是别的事情耽误了。
曹雅茵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，可不知为何，她的手指却一直在颤抖。
一种不安的感觉，始终笼罩在她全身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女佣慌张的从楼梯跑下，面带惊惧的对曹雅茵说道：“太……太太，不好了，楼上出事了。”
这样莫名两可的话，最让人摸不清头脑。曹雅茵连忙跟着女佣上楼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。
几个和高家关系不错的，也跟着一起帮忙。
此刻的二楼已经乱成一团，佣人们围在房间门口窃窃私语，见来人了，才慌忙散开。
而房间内的景象更是让人怵目惊心。
整个屋子一片狼藉，隐约还混杂着腥甜的铁锈气息。
暗红色的血液流淌在红木地板上。
立在墙边的书架也已经彻底四分五裂，死死的压住了昏迷不醒的老管家。
惊慌失措的少年，则是直直的立在落地碎裂的精美瓷器，和摔散的干花花瓣中间。
他的指间还松松的捏着一张照片，好似受到巨大惊吓一般，呆滞了双眼。
“这怎么会……”曹雅茵一看见屋里的情况就心知不妙。
她确实叫人在房间中做了手脚，但绝不会这么快就奏效，这其中必有蹊跷。
穆康还算冷静，他上前看了看老管家的情况，便冲着佣人喊到：“快叫救护车。”
而穆辞看见有人来，也好似终于松了口气的模样。腿上一软，跌坐在地，手上的照片顺势滑落在人前。
这是一张十几年前的老照片。
上面，两个眉眼极为相似的年青女人依偎在一起，神色很是亲密。
她们当中的一个，是高小姐，另外一个，竟然是陈露。
而照片的背面，用清秀的字迹写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