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3.君影香

八十七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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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等候多时?

    若在平常,这般“惦记”的话听在耳中,定然是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东厂侦缉天下,刑狱更是令人闻之色变,被他们盯上,这条命十成便算去了九成,尤其是这话还出自东厂提督之口,胆子小些的,恐怕一早便吓得三魂出窍,心胆俱裂了。

    顾孝伦心里知道,眼下情势不同,对方也并非真有这个意思,但饶是如此,仍让他身上暗自一寒,当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,朝席间一比手:“徐公公说笑了,本侯今晚略备酒宴,还请赏光稍坐。”

    徐少卿把眼盯着他,心下也自筹算。

    东厂办事向来不问身份,可也不是无所顾忌。

    如今太后当朝,外戚顾氏颇有几分势力,这平远侯是太后亲侄儿,年纪轻轻便袭了爵位,说是顾家的命、根、子也毫不为过,自己行事还需讲些分寸才好。

    他微一拱手,还了个礼,近前道声“请”,便和顾孝伦两下里坐了,跟着举杯敬道:“侯爷是朝中贵戚,本督素来敬重,不过眼下事出紧急,侯爷遑夜约见,想必也是为此,所以还请长话短说,据实相告。”

    言罢,仰头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顾孝伦听他这般说,赶忙也将手中那酒干了,搁下杯子,点头道:“徐公公所言极是,时间紧迫,早一刻便多几分成算,本侯就不绕圈子了。”

    他稍顿了一下,便接着道:“日间本侯在御花园液池畔游逛时,偶然看到云和公主由一名内侍引着匆匆而行,神色忧急,不知要去哪里。本侯心中疑惑,便没有贸然上前见礼,却又觉得事出蹊跷,跟着走了几步,便见他们去了液池边的一处水榭。本侯正暗中觉得不妥,就见公主扶柱而立,也不知怎的,忽然翻身向下,落入液池中。”

    徐少卿一直不动声色的听着,这时忽然插口问:“侯爷可曾看清那奴婢的样貌了么?”

    顾孝伦摇头道:“当时事出突然,隔得又远,只能瞧出年岁不大,其余就不知晓了。本侯只见那内侍并不理会,转身便走,想去追赶已来不及了,况且那时公主已然落水,急需施救,只能先顾一头,终究叫他逃了。”

    言罢,扼腕叹了一声,又继续道:“不瞒徐公公说,本侯家学识得些医理,这些年来云游四方,也算有些见识。当时在那水榭的廊柱间嗅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味,便知其中含毒,想必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,特意引公主到那里,再加上天气炎热,只要坐卧时稍一碰触,便可能身中其毒。当时我未及细想,过后寻思了半日,那香气像是西域所产的一种奇花,花开时白如绢纱,状似驼铃,因其美丽,倍受西域人推崇,奉为圣花,非是达官贵人,等闲求不到一株。但其花捣碎后汁液却剧毒无比,咱们大夏边境的商人都管它叫噬魂香。”

    徐少卿身子微微探前,双目直视他问:“既如此,侯爷可知此毒如何解法?”

    “本侯在西域也只是听说,并没亲见谁中过此毒,又如何解救。”

    顾孝伦寂然摇了摇头,忽然脸色一凝,像是想起了什么,随即压低声音道:“眼下公主情势危急,本侯也就不再讳言了。我记得太后宫中便有几株西域进贡来的噬魂香,或许……或许因其有毒,随贡附有解药也说不定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
    徐少卿像在自言自语,狐眸一亮,闪着些异样的光。

    “徐公公,你?”顾孝伦皱眉一愣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,侯爷可还想起些别的么?”

    “这个倒没有,其实本侯也只是猜测,未见得便真的有解药,但那几株花总是有的,若是让御医见了,兴许也能找出法子来,只是眼见已经过了半日,这时候……”

    “既是这般,那就多谢侯爷示知,本督告辞了。”

    徐少卿应了一句,双手抱拳拱了拱,便起身离席。

    “徐公公。”

    顾孝伦却也站了起来,忽然开口叫住他。

    “侯爷还有事么?”徐少卿并不转身,只回过头来,面上平静如水,不起半分波澜,语声中却不自觉的带着些许凛冽之感。

    顾孝伦嚅着唇,似是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,最后道了声“徐公公走好”,便没再多言。

    出了雅间,候在外面的档头立即迎上前来。

    “有事报么?”

    “回督主话,是,方才有人来报,宫中又出了事,淳安县君柳盈盈晚间忽然昏倒,不省人事,经御医诊查,乃是中了剧毒,脉象症状与云和公主一般无二。”

    他脸上一滞:“人在哪里中的毒?”

    “回督主话,是……清宁宫。”

    “呵,知道了。本督要进宫面圣,你吩咐下去,翻查历年西域贡品单目,找出西域噬魂香何时入贡进宫,是否附有解药。再让御药局连夜查清此物毒性,与云和公主和淳安县君所中之毒照验清楚,若贡品中无解药,便立即找出化解之法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另外,再多派些人在北五所暗防,凡遇可疑人等靠近,一律拿下。”

    他说话时脚下不停,穿过回廊,一溜步的下了楼。

    出了酒肆,那档头领命而去。

    徐少卿则经由便门回到宫中,径奔武英殿。

    夜已深沉。

    内室阁间,青铜鎏金的镂尊长灯依旧亮着,烛火摇曳,将御案上那副仍未完成的工笔图画映得有些散乱。

    显德帝高旭立在案旁,拈毫在那熟绢上晕染了几下,片刻间却又停了手,摇头搁下笔,坐倒在榻上,向后一靠,自言自语地轻叹道:“一团和气……唉,为何不能一团和气呢……”

    内侍走入,趋步近前:“陛下,徐秉笔在外间,说有要事求见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又道:“天晚了,要不……奴婢去回一声,说陛下已歇了,请徐秉笔明儿再来?”

    “朕睡不着,让他进来吧。”高旭阖着双目,抬手捏了捏眉间。

    即便身子不累,心却早已疲了。

    那内侍不敢多言,应声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不多时,徐少卿便快步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他眼中也带着一丝沉窒的倦色,可融在骨子里的干练劲儿却仍让那副颀长的身板绷得笔直。

    “徐卿不必多礼了,近前说话吧。”

    他刚要行礼,便见高旭摆了摆手。

    “谢陛下。”

    他稍一躬身,抬步绕到软榻近旁,低声道:“云和公主落水一事,臣已查到些线索。此事并非意外,乃是有人蓄意下毒所致。”

    “下毒?”

    高旭身子一弹,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,悚然惊问:“何人下毒?现下已解了么?”

    徐少卿微微摇头,沉色道:“回陛下,据平远侯所言,此毒乃是西域所产奇花——噬魂香之毒,中原罕见,臣已命御药局查阅档案典籍,务求找出解毒之法,至于这下毒之人,目下还未有定论。”

    “平远侯?他与此事有何关系?”高旭奇道。

    “回陛下,今日公主落水,正是平远侯所救,噬魂香之毒也是由他辨出。陛下当也听过奏报,今晚淳安县君也突然昏厥不醒,其中毒症状与云和公主全然一样,只要两下里照验清楚,便可确知他所言不假。”

    徐少卿说着,又将声音压低了些:“臣还从平远侯那里听说,清宁宫中便有几株西域进贡的噬魂香。”

    高旭闻言,身子又是一悚,转头看着他,喃喃惊道:“什么?你是说母后她……”

    徐少卿抬手一拱:“兹事体大,臣不敢妄言。那几株花乃是贡品,以作赏玩之用,虽然养在清宁宫中,太后娘娘对其却也未必了然知情。此事如何处置,还请陛下定夺。”

    高旭垂着眼,面露难色,沉吟好半晌,似是也没什么主意,于是叹声问:“徐卿,你以为此事该当如何?”

    徐少卿正待要回话,内侍忽又匆匆奔入,却是满面喜色,近前伏地报道:“禀陛下,云和公主与淳安县君方才用过药后,已醒了过来,据御医奏说,已无大碍了。”

    高旭先是一愣,沉郁的面色随即舒展开来,待那内侍退下后,抚胸长叹一声:“谢天谢地,好歹没出什么大事。徐卿,既是皇妹与县君已无大碍了,朕瞧此事便不必深究了,你莫辞辛劳,现下便去北五所瞧瞧,明日再来回朕。唉,今晚终于能睡得安稳了。”

    徐少卿躬身退了出去,心中澎澎涌动,催着脚步如飞,但脸上依旧淡淡的,没见多少喜色。

    不必深究,自然有不必深究的道理。

    其实他一早便猜到,此事最终也就是个不了了之。

    眼下这样或许已是万幸。

    径至北五所,那里灯火通明。

    御医观了药效,刚走不久,冯正没敢歇息,正领着阖院的奴婢伺候着。

    徐少卿让随行掌灯的内侍候在外头,由冯正引着进了寝殿内室,就见那薄纱帐幕下,高暧正倚着蚕丝软囊,面上带着几分重病初愈的憔悴,翠儿立在旁边,端碗一勺勺喂着汤水。

    她见他进来,先是怔了怔,随即抿唇嫣然一笑。

    他几步来到榻旁,从翠儿手中拿过汤碗。

    “你先下去吧,本督来服侍公主。”